放下《骆驼祥子》一书,阵阵怜悯与讥讽之情混杂着入我内心。书中对旧社会那黑暗的描述入骨三分,对底层人民生活的刻画惟妙惟肖,实在让人不能不佩服这位伟大的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
骆驼,祥子,两样毫不相干的事物,是什么让他们联系到了一齐呢?首先,我们抛开骆驼不说,先来看看祥子和骆驼扯上关系之前的模样吧:“祥子,在与‘骆驼’这个外号发生关系以前,是个较比有自由的洋车夫,这就是说,他是属于年轻力壮,并且自我有车的那一类:自我的车,自我的生活,都在自我手里,高等车夫。”这也是刚刚出此刻北平时的祥子。年轻力壮,腿脚灵便,聪明努力,勤劳能干,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与期望。“铁扇面似的胸”,“直硬的背”,还有那对“出号”的大脚,精神的面孔,瞧,一位可爱而可敬的、充满活力的小伙子正立在我们的眼前!
我们都明白,一个人,尤其是处在社会底层阶级的穷困人民,身无分文,没有文化,也没有阔气的亲戚帮忙,便只能依靠自我的双手挣饭吃。祥子大字不识一个,家中没有亲戚,没有办法,他只能拉车。若是普通的、没有任何生活目标的平凡人士,也许能够挣得生活所用,能够养家糊口,也就满足了。但祥子可不是普通人,他有自我的目标与算盘。“假若他的环境好一些,或多少受着点教育,他必须不会落在‘胶皮团’里。”不幸,他必须拉洋车。好,那么,便在拉车这个行业里干出一番天地来!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好好拉车,并且要拉上自我的车!一辆崭新的洋车要一百块,也许在当时的官员看来,一百块可是几月工资;但在下层人民看来,一百块可不是笔小数目,但祥子下定了决心,必须要有一辆自我的车!于是,他不顾风雨,不管艰辛,发疯地拉车,玩命地拉车,呕心沥血,将全部精力都投在了赚钱上。整整的三年,他最终攒够了一百块!
最终有了自我的车,祥子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但从他将自我的生日与买车日定在一天,我们便可看出他对车的重视与珍爱。想想看,一个人连自我的生日都能忘记,却不会忘记自我买车的日子,对车的喜爱可见一斑。车,承载着祥子对生活的期望,对生活的热情。车在手上,一切都在手上。我们不妨将“车”这个道具看作一条线索,一条贯穿全文的线索,能够发现,祥子的生活以及一切,都是围绕着“车”展开的。
攒够钱,到车厂买车;到西山,被大兵抢车;娶虎妞,为生计,买新车;葬虎妞,卖车。就像一条环环相扣的链子,买了车,丢了,又买车,卖了,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其实,何止是祥子,所有的车夫都在面临着这样的一个困扰——买车,还是不买?不买,一家人可怎样办?买了,万一哪天就被抢去,或是又发生什么意外,急用钱呢?没有车,自然过得就不比有车的好,这,大家都明白,所以,祥子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拥有一辆自我的车。可是,在看到小马儿的祖父后,他动摇了自我的想法。小马儿的祖父,自我有车,有家庭,但儿子当兵去了,儿媳也因不堪生活重负离开了,只剩下自我和小马儿,祖孙孤零零地过着清贫的日子。此处将小马儿和他的祖父一同在茶馆里众车夫面前呈现颇有深意,小马儿是祖父的过去,祖父是小马儿的未来;小马儿也是众车夫的过去或他们子女的现状,小马儿祖父也是众车夫的未来。有车,没车,不都一样?就像祥子在遇上高个子车夫时想的,拉车这条路是条死路!甭管你多么要强,多么强壮,你可就别成家,别害病,别出一点岔子!人有不是铁打的,要做到这些怎样可能呢?所以啊,拉车还不就是条死胡同么?有车,没车,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你会反驳,会说“有志者事竟成”,会说“苦心人天不负”,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你小看了那个年代的残酷与磨难。在曹宅,孙侦探将祥子唯一的积蓄夺走了,这有什么办法?祥子,用孙侦探的话来说,恰好碰到这个“点儿”上,活该。自我出身不显赫,进了车夫这条死胡同,人太老实不明白耍滑头,又不幸投了个运气不好的主子,遇上“事儿”了,能怎样样?不能怎样样,只能乖乖地把积蓄交出来。想报官吗?万难!哪个坐在高堂上的大官人会听一个“臭拉车的”的申诉?钱被抢了,怪谁?还不是怪自我命不好!在那个年代,想要从中层混到上层,容易;想要从底层步入中上层,痴人说梦。底层人民就像蚂蚁,在一个满是油污的陡坡上攀爬,有时爬到了较高的位置,便兴奋地手舞足蹈,但这样他们就会被人看见,并被碾死,或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滑到底层,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为什么呢?最开始,底层人民开始奋斗时,他们都还很年轻,充满了斗志,但总是满腔热忱被现实击垮,所以总也上不去;之后,他们老了,逐渐看透了世态炎凉,这个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机遇落到他们手上,让他们得到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开始新生活。可是,经过少时的打击,他们不易也不愿再做出什么改变,更害怕发生什么
事使这笔财富立马落空,所以他们只能挥霍掉这笔来之不易的财富,以至于终生无出头之日。底层人民被围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城里,出不去,做着无谓的循环。与死胡同相似的职业,何止是拉车这一行!祥子所居住的大杂院,什么人都有,干什么的都有,巡警、小贩、车夫、妓女······五花八门,最终没有一个人能逃出这个大杂院,能逃出这个死循环。不论是风光的巡警还是下贱的车夫。没有一个能逃出。
小福子和祥子的悲惨故事,令许多人唏嘘不已,更让人明白了一个道理:穷人没有选择自我幸福的权利,贫贱没有幸福。祥子本能够和小福子在一齐,本能够与她幸福地生活,但他没有这个资格。他还喜欢小福子,可是担不起赡养她的父亲与两个弟弟的职责,也担不起组建家庭的压力。所以,只能分开,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被生活捉弄的祥子开始游戏生活,吃喝嫖赌。为了喝酒,祥子到处骗钱,堕落为“城市垃圾”。最终,靠给人干红白喜事做杂工维持生计。祥子由一个“体面的、要强的、好梦想的、利己的、个人的、健壮的、伟大的”底层劳动者沦为一个“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末路鬼”。
祥子的一生,岂止是他自我的一生,更是反映了20世纪20年代中国破产农民在“市民化”过程中的沉沦,因而祥子的杯具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杯具,而是包含着更为深刻的文化和时代因素。老舍先生带着对民族、文化的出路的关切来剖析祥子的命运,既从传统礼貌中的进取因素出发批判现代畸形礼貌的负面效应,为传统美德的沦落而痛惜,又不满于祥子身上所积淀的民族文化的劣根性,既诅咒那个“把人变成鬼”的黑暗的社会和制度,又痛心于无知、愚昧的善良民众在病态的旧社会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