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
母亲正在铜盆里洗手,她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暖的牛奶里,吁吁地喘着气,好像使双手漂亮也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她用手指叩叩铜盆边缘,随着一声响亮,盆中的牛奶上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起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飞翔。
……
有土司以前,这片土地上是很多酋长,有土司以后,他们就全部消失了。那么土司之后起来的又是什么呢,我没有看到,我看到土司官寨倾倒腾起了大片尘埃,尘埃落定后,什么都没有了。是的,什么都没有了。尘土上两个鸟兽的足迹我都没有看到。大地上蒙着一层尘埃像是蒙上了一层质地蓬松的丝绸。环顾在我四周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埋着头干自己的事情。只有我的汉人师爷和没有舌头的书记官两个人望着天空出神,在想些跟眼前情景无关的事,在想着未来。
……
师爷说,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国家啊绝对只能有一个王。那个王者,绝对不能允许别的人自称王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土王。
……
上天啊,如果灵魂真有轮回,叫我下一生再回到这个地方,我爱这个美丽的地方!神灵啊,我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流血的躯体,飞升起来了,直到阳光一晃,灵魂也飘散,一片白光,就什么都没有了。
血滴在地板上,是好大一汪,我在床上变冷时,血也慢慢地在地板上变成了黑夜的颜色。
……
以上的文字,分别摘录自《尘埃落定》第一页、第三百五十页、第三百五十一页和第四百零七页。是我所理解的这篇小说的开头、主题和结尾。
阿来确实是一个厉害的作家,他的文字并不复杂,也很少用成语,更是几乎不会用任何历史故事或者说经典名言,他就是很平缓、很平静、很平和的讲述一个藏族土司的傻儿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着20世纪的20至40年代,大约横跨30年左右的时间,主人公是麦其土司的傻儿子,排行老三,他有一个移居英国的大姐,还有一个号称聪明人的大哥,他的父亲是土司,母亲是汉人,他从出生开始,就傻傻的,似乎于大多数人来看,他就是土司的傻儿子。
故事开始的时候,主人公13岁,故事结束的时候,主人公可能30多岁,也可能40多岁,或者也有可能正好40岁。
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主人公经历了领地上种植鸦片、巡视领地、饥荒发生、到北方建立集市、娶一个美丽的土司女儿为妻、目睹大哥被仇人所杀、把北方集市打造成繁华的城镇、抗战结束、土司制度衰亡、自己被仇人所杀……
故事中没有注明年代,也没有学校、医院之类的现代文化符号,没有教育、医疗,生病了依靠活佛或者喇嘛祈福,而身边的人多为自己家的奴隶。
时代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而主人公所身处的时代,也伴随“红色汉人打败白色汉人”而终结。
在这个故事当中,并没有浓烈的爱情,也没有温暖的亲情,连友情也因为主人公土司儿子的身份变得并不纯粹。卓玛、塔娜、母亲、父亲、叔叔、大哥、姐姐、索朗泽朗、小尔依……这些人似乎都游离在主人公的世界之外。如果更准确的说,这本书更像是一个录像机,把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川西北藏民地区的生活给记录了下来,只不过是通过主人公,也就是土司傻儿子的眼和脑陈述了出来。
生命、权力、尊严;成长、统治、创造;战争、复仇、和平……这些因素或者说这些内容,都在阿来的《尘埃落定》里徐徐展开,而这种展开,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看清了人性,看懂了人性。
《尘埃落定》,的确是一本好书,值得你花时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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