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具体思维方法探微

[摘要]马克思主义认知客观事物的中介方法是唯物辩证的认识方法，但如果仅把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认识事物的中介方法界定为辩证法、逻辑和认识论的有机统一，或具体一抽象一具体、实践一认识一实践等等，则只是对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认识法的一般认识。以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为例，马克思不是抽象地运用物辩证法，而是融唯物辩证法于一些具体的思维方法中，譬如两分多维辩证认识、中介自主化辩证认识等。深入释读马克思的具体思维方法．有助于深刻把握马克思的唯物辩证认识法。

[关键词]马克思；两分多维认识；中介自主化认识；发展中保存认识

在对客观世界即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事物的认识方法上，我们一直强调要秉持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方式，即主要是由实践到认识，由实践产生感性认识，然后再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最后再回到现实实践，以此往复以至无穷。此外再注意非理性因素对认识的作用，等等。展开这种辩证唯物主义认识的基本方法是归纳与演绎、分析与综合、抽象与具体、逻辑与历史的统一等方法。马克思不仅是这种唯物辩证认识方法的创始人，而且他本人的著作即是运用这种认识方法的典范。譬如，如果有人不承认《资本论》是逻辑、辩证法与唯物主义认识论的统一，必将值得要怀疑他是否具有辩证思维。可是，很奇怪，一方面，我们坚持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不仅未能用这些思维方法切实全面地释读马克思主义，竟也很多年使这些认识方法始终停留在它初始的程度；另一方面，我们坚持马克思主义的这种认识方法，但当我们运用指导实践时，又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在具体内容认知中贯彻张三就是张三，要想成为李四，就必须遵照如下条条框框执行；或者张三是真理，真理的具体条款是第一第二第三等等，大家谨记，等等。就是说，我们一方面坚持辩证法，但同时又在具体事物认知上隔膜。所以就闹出所谓读了马克思某某整个篇章，怎么未见辩证法专门论述的笑话——因为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作尤其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马克思的著作中几乎每一步研究都是辩证认识方法与具体内容的结合。笔者在这里就试以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对商品经济社会最复杂现象——货币、资本的认识来探究其如何运用辩证思维认识，并借此求教于方家。

一、两分多维认识——对货币本质与职能的认识

所谓两分多维认识，两分即首先把要研究的运动中的事物蒸馏出相对复杂的内含多维立体联系的现实网络中，然后对其简单运转的考察。其次，把透过简单运转中把握的事物本质规律置人内含多维立体联系的现实网络中继续观察、研究。这体现了认识的发展是由简单到复杂逐步加深的一个过程；多维，即既看到事物发展的时代性、空间性，又看到现实性、社会性；既从主体认识，又从客体展开；既从肯定视角观察，又不放弃否定视角；既观现象，也由表及里深入本质；既注重理性逻辑分析，也不忽视形象思维与非理性思维等等。这是面对认知客观世界中相对复杂的事物——尤其这种事物同时又相对迫近研究者时候——通常人们很难对其做出相对科学准确的把握时运用的思维方法。

在《手稿》中，马克思即运用这种辩证认识方法把握到商品经济社会商品等价形式的完成形态——货币的本质与职能。首先他把货币所在的客观世界形态分为简单流通形态和复杂现实流通形态两种境态。接着，分别在每种境态中，对货币本质与职能进行多维的分析、揭示。“在简单流通本身中”，马克思对货币本质与职能的多维认识如下：货币是应商品二重性矛盾——使用价值的“自然存在”与价值的“纯经济存在”矛盾而出现的充当商品价值的等价形式，作为“商品的商品象征”，它在本质上是“一般等价物”。这种形态下货币的基本规定是价值尺度——“观念地”货币、流通手段——与“观念地”货币相对立⋯需要“实在地”货币、“作为财富的物质代表”——以货币“前两种规定为前提，并且是它们的统一”。第三种职能的货币是独立性的货币，相对于货币第二种职能是w—G—G—w的产物，它是这种流通的否定¨”m，是G—w—w—G的直接产物。通过对货币简单流通的多维辩证观察、研究，马克思抓住了货币的本质、职能。但如果对货币的理性认识还不能到此止步，还需要把其进一步置人更高级更复杂的现实的商品经济社会中展开多维观察、研究。“既然迄今为止对货币关系的阐述是在其纯粹形式上进行的，并没有同发展程度较高的生产关系联系起来，那么⋯⋯在从简单意义上来理解的货币关系中，资产阶级社会的一切内在的对立在表面上看不见了”¨，“资产阶级民主派学者比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更多地求助于这种简单货币关系，来为现存的经济关系辩护”¨。唯物辩证的认识主义却不能到此止步。而在复杂现实的商品经济社会，不同商品或劳动相互之间发生的交换并不是简单流通中呈现的等价交换。货币在这里扬弃之前“货币的货币”，经肯定一否定，发展到较高级的形式“资本的货币”，即货币以其作为“资本借以表现自己的最初形式”最终成为资本发展的一个环节。在复杂多维的现实的商品经济社会，货币成为使流通回归到隶属于生产的各种产业资本不停息运转的一个中介。

二、中介自主化认识——对资产阶级财富本质等诸种事物的认识

所谓中介自主化认识，就是一个“运动或关系”在不同事物或同一事物内部对立两极之间起居问联系作用的环节，由于事物的辩证运动导致“这种运动或关系表现为自身的中介，表现为主体，两极只是这个主体的要素，它扬弃这两极的独立的前提，以便通过这两极的扬弃本身来把自己确立为唯一独立的东西”，并且这种两极的中介总是倾向于较高层次方面而与两极本身相对立。这是对客观世界相对普遍事物认识时经常采用的认识方法。

在《手稿》中，马克思对资产阶级财富本质的认识即采用了此种认识方法。资产阶级财富，就其作为商品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两极间的中介，并且总倾向于在较高次方上的交换价值，它在本质上反映的是资产阶级财富借以产生的明确的经济关系。“完整的经济表现，虽然本身对两极来说是片面的，但在它设定为中间环节时，总是交换价值。”‘并且，资产阶级财富本身“越是远离直接生产，越是又对两个各自就其本身来看已表现为经济关系的形式关系的方面起中介作用，它就越表现得越是明确和广泛”。货币在简单流通中也是这样的中介——商品使用价值与价值的倾向于价值的中介，并由于自身的辩证运动，从流通手段变成以自身流通为目的。“资本本身表现为生产和流通之间的中介也是这样。在资本本身内部，资本的一种形式又处于使用价值的地位，而和作为交换价值的另一种形式相对立。例如，产业资本表现为生产者，而和表现为流通的商人相对立。”心并且“较高级的中介形式到处都作为资本把较低级的中介形式又表现为劳动，单纯表现为剩余价值的源泉。例如，拿票据经纪人或银行家等等同工厂主和农场主的关系来说，后者对于前者相对地处在劳动(使用价值)的规定上，而前者对于后者则表现为资本，表现为剩余价值的创造。这种情况在金融家身上表现为最疯狂的形式”。资本虽然是生产和流通的中介，是它们的“直接统一”，但它本身又是一种“直接的东西”，因而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在于资本“作为这种统一——这种统一表现为特定的关系，因而表现为简单的关系——它自己确立自己并扬弃自己”。换句话，资本中介性质及其自主化，使其成为生产与流通不断辩证发展中的一个环节。

事实上，中介自主化认识方法不能说是马克思在《手稿》阶段才采用的辩证认识方法，因为早在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产生伊始，就一直加以运用。譬如在《论犹太人问题》中，人通过建立现代国家——使宗教信仰自由即成为公民个人的私事——“人在政治上得到解放，就是用间接的方法，通过一个中介，尽管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中介而使自己得到解放”旧伸20——尽管这种解放仅是宗教信仰自由的解放，现实生活中自我还受着某种宗教的束缚，因为他仅仅以问接的方法承认自己，仅仅通过中介承认自己。“国家是人和人的自由之间的中介者，正像基督是中介者，人把自己的全部神性、自己的全部宗教束缚都加在他身上一样，国家也是中介者，人把自己的全部非神性、自己的全部人的自由寄托在它身上。”并且正如在基督把上帝和人做单纯中介流通工具时，他“比上帝更重要，而圣徒比耶稣更重要；牧师比圣徒更重要”⋯一样，现实社会中，当国家在人和人的自由之间做中介时，它比人的自由更重要。国家的形象代表——政治人比国家更重要。

三、发展中保存认识——对资本构成要素的认识

所谓发展中保存认识法，就是强调对历史中事物的认识要把其区分为保存的已有部分和发展的最新部分两个板块，事物的实体随一定的形式——事物由于其暂时性和易逝性等特点而使其实体的外现形式不断变换——延续下来，这只是事物的保存；而在事物的实体保存的同时，为使其整体存在符合相应历史发展的需求对其增添额外的劳动力而使其具有与时俱进的能力的努力才是事物的发展。这是区分复杂事物的不同组成部分或认识不同事物之间是否具有保存、发展关系时，以及如何展开对已有事物的发展时常用的最基本的认识方法。

在《手稿》中，马克思对资本不同构成要素创造价值与否的区分即采用了此种认识方法。在政治经济学基本范畴中，我们知道，“资本一般”或“一般资本”的构成要素分为劳动材料、劳动工具、劳动力的工资与利润形式呈现的剩余价值，即资本是必然经过周转使自身价值增大的对象化劳动过程。那么以利润形式呈现的剩余价值究竟是哪一部分创造的呢?一般资本家坚持它来自于资本构成要素的各个部分，是各个组成部分耗费的增添所得。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家，譬如李嘉图，他虽然把剩余价值的产生看作资本的前提，但他在理解价值增加时，除了认为同一产品中包含了更多的对象化劳动时间外别无他论，因而在他那里价值与财富之间绝对对立。资产阶级的庸俗经济学家则由其责难李嘉图不懂剩余价值而在剩余价值认识上“纯粹是些浅薄的蠢人”。在马克思看来，劳动资料和劳动工具作为资本的组合部分是不是劳动必须补偿的价值呢?劳动资料和劳动工具是不取决于劳动者并且在他劳动之前就已经包含在他的材料中的过去的对象化劳动¨。这是“他的劳动的条件，只有这种过去的对象化劳动才使他的劳动成为劳动，而且不花费他什么”¨。我们看到，工人运用劳动工具对劳动对象进行加工和增加它们的价值所必需的劳动时间，如果除此外，他没有花费更多的劳动时间，那么这只是旧价值的保存，尽管它“追加了创造更高价值的新劳动”⋯，但这种保存既不花费资本什么也不花费工人什么⋯，并且劳资双方的这种情况“已经包含在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之中，这种关系本身已经是一方获得利润，另一方获得工资”。如果工人运用劳动工具对劳动对象施加的必需对象化劳动时间没有增加资本的价值，那资本的剩余价值的增加就只有来自于在劳动力追加但并未给付相应报酬的一个新的劳动量上。换句话，劳动对象价值的保存只是由于“活劳动的质”——劳动力具备的能力，价值的增添则在于活劳动量的追加。

总之，两分多维辩证认识、中介自主化辩证认识、发展中保存辩证认识等唯物辩证认识事物的中介方法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马克思的著作中尤其是经济学著作中经常运用的认识方法，但不是仅有的认识方法，因为马克思的著作中还蕴含着更多的我们尚未注意的唯物辩证认识方法，譬如溯源一前进认识法——对事物的认识由于是从事后开始，即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因而对此的科学分析，将总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而且也正因为这种溯源认识以及人的认识的主观能动性能够把握客观规律性使人能够逃到其他境态——生产方式中去，从而使先在的事物及其本质得以展现。因而，当我们讲马克思主义是唯物辩证的认识论时，当我们说马克思的著作是辩证法、逻辑和认识论的统一时，我们仅是在一般地谈论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而这对于指导我们对事物的真正认识是远远不够的。只有当我们真正按照马克思的唯物辩证的更具体的认识方法——这需要我们不仅不断地去挖掘马克思著作中蕴含的更具体的唯物辩证的认识方法，更勇于在现实认识事物的实践中去丰富认识事物的唯物辩证认识方法——去认知事物，我们不仅将会使其与对事物的认识有机结合起来，更将大大拓展我们对事物的多维更深层次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