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解读——艾略特:《荒原》
内容梗概
全诗由5章构成。第1章《死者葬仪》,标题出自英国教会出葬仪式。死亡是这一章的主题。诗歌在含混的意识中开场。四月是残酷的季节,以记忆和欲望折磨着人们。在玛丽的回忆中浮现出往昔的静好岁月,而如今面目全非:树已枯死,偶像已破碎,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大地一片荒凉。女相士也为此感到困惑,她用纸牌给人算命,得到了死亡的预言,因为她找不到那“被绞死的人”——耶稣,于是人注定无法获得救赎。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人群涌过伦敦桥,死亡已经毁坏了他们。“我”想知道,复活是否为时不远? 第2章《对弈》,标题出自英国剧作家托马斯·密德尔顿的同名剧作,本是一个淫乱故事,诗人取其意喻指现代人的道德堕落。此章分两个场景。在富丽堂皇的卧室里,一位上流社会的无聊贵妇正在胡思乱想,她渴望所谓的传奇爱情,以为传说中的翡绿眉拉就是一个典型,而这却是一个因淫乱而复仇的悲剧。下一场景,在低等酒馆里,丽儿和女伴谈着私情、堕胎,如何对付退伍归来的丈夫。两个地位不同的女性代表了社会普遍的堕落风气。 第3章《火戒》,标题出自佛教教义。“火”有双重含义:是情欲之火,也是使人再生的净化之火。这章以神话中具有穿透人内心力量的双性人帖瑞西士的视角来观察,发现“可爱的泰晤士”河畔已经不见了仙女的踪影,只看见公寓里一个女打字员和一个长疙瘩的青年有欲无爱的交合。不可救药的精神颓败。再生似乎已无希望。 第4章《水里的死亡》,“水”亦指泛滥的情欲。女相士预言的腓尼基人之死在此章获得应验。他是在欲望和金钱的漩涡中丧生的现代人的象征。
第5章《雷霆的话》充分展开了探索的主题。诗人再次描绘了一幅荒原的景象:大地荒废,布满岩石,找不到一滴水。水在这里被赋予再生的含义。荒原通过三个意象展现:耶稣复活后去埃摩司的途中,而门徒看不见他的身影;寻找圣杯的武士走向空无一人的教堂;鱼王坐在岸上垂钓,“背后是那干旱的荒原”。荒原是否能恢复生机?人能否获得拯救?一切都未知。在雷霆“同情,克制,平安”的告诫中,诗歌结束。
评论综述
艾略特的长诗《荒原》发表于1922年,被誉为现代主义诗歌的里程碑。最初发表时,由于内容晦涩难懂,评论界并不看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荒原》的艺术价值逐渐为人所认识。今天,这部作品在西方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已经被确定下来。
我国对《荒原》的译介始于20世纪30 年代。赵萝蕤最早将《荒原》翻译成中文。80年代以来,大陆又先后出版了裘小龙、赵毅衡、查良铮以及汤永宽等人的译本。但评论普遍对赵萝蕤译本评价较高,该译本采用直译法,准确地传达了原作的精神风貌,在艺术价值上略胜一筹。
我国的《荒原》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早期注意到艾略特文学成就的有温源宁、卞之琳、叶公超等。叶公超曾经在英国拜见过艾略特,对其诗歌和诗论深为折服,他写的《艾略特的诗》(1934年9月《清华学报》第9卷第2期)和《再论艾略特的诗》(1937年4月5日北平晨报,《文艺》第13期,后来成为赵萝蕤译的《荒原》之序)是我国最早评述艾略特的文论。他认为当下的青年诗人所受的艾略特的影响大多是技术,解释艾略特的诗也应该从技术上来着眼,因此他细致地分析了诗中的隐喻(metaphor),用典,及戏剧化(dramatic),认为艾略特 “所用的隐喻(Mataphors)象征功效”,反映了涵容着多样性和复杂性的现代文明状况。他还探讨了艾略特“客观对应物”思想与象征主义诗学的延续性,并把“内感与外物的契合”归结到更普遍意义的“想象”范畴
中。
1940年,赵萝蕤为重庆《时事新报》撰文《艾略特与〈荒原〉》,分析了诗歌语言的节奏和用典,认为典故起到了“熔古今欧洲诸国之精神的传统于一炉”和“处处逃避正面的说法而假借他人、他事来表现他个人的情感”的作用。她还着重指出诗中三个主要的意象:“一则为淹没于情欲之海的非尼夏水手;二则为海,海是情欲的大海,是沉溺了非尼夏水手的海,后来这海而变而为水,是荒原所渴望的,画眉所唱的生命的活水;三则为佛教的教训,就是要甘霖降临到荒原必须制欲、慈善、同情。” 这些早期的研究为后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80年以后,中国的《荒原》研究进入到全面发展时期,研究重点主要集中在作品的思想内容、结构和艺术手法等方面。 关于这部长诗的思想内容,评论一般认为它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社会的精神状况。赵毅衡在《〈荒原〉解》中写道:“《荒原》把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知识界弥漫着的失望情绪,把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的精神贫瘠状态集中地深刻地表现了出来。《荒原》成了一代人思想苦闷的投影,成了一次大战冲击波之下资本主义精神危机达到顶点的写照。”他认为这正体现了二十年代西方“迷惘的一代”的思想特征。汤永宽也认为《荒原》向读者揭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主题:“诗人作为先知者在本世纪二十年代第一个向世界宣告:西方精神文明已濒于枯竭。”(《荒原》译序)
但是裘小龙对此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艾略特并不把‘荒原’视作历史上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或仅仅看作二十世纪西方的境遇。整首诗是想表现一种带普遍性、永恒性的景象,也是一种对历史的透视。这样,二十世纪的信仰和迷惘,文明和破坏、死亡和生命、爱情和性欲等种种形式与过去的种种形式都是有关系的——既是持续的,又是遭批判的关系。” 总的来说,研究者大多采用社会历史视角阐释《荒原》的思想主题,这同英美文学界是基本一致的。但艾略特本人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荒原》“仅仅是个人对生活发出的毫无意义的牢骚,仅仅是一曲有节奏的怨诉而已”,所以近年来也有评论从艾略特的个人经历和精神状况出发,认为这首诗表现了“艾略特内心深处的荒原”。
结构问题是《荒原》研究的一个重点。艾略特在诗中广征博引,时空随意跳跃,前后诗句往往各不相属,所以最初有人批评该诗缺乏严谨统一的结构,但另一种观点很快占据了主导地位。根据艾略特的题解,《荒原》的题意和结构框架借鉴了杰西·韦斯顿的《从祭仪到传奇》和詹姆斯·弗雷泽的人类学专著《金枝》中寻找圣杯的传说以及地中海地区祈求丰产的神话,研究者普遍认为,这两个神话传说组成了《荒原》的骨干结构。昂智慧在《结构与神话》一文中指出,“神话原型以其强烈的历史暗示力构成了一个半隐形的结构参照框架”,《荒原》的人物、意象和循环论思想经过神话方式的置换变形,从各自的角度结构了全诗,形成了一个以神话原型为中心的结构参照框架。
李迎丰从结构主义的视角考察作品时进一步指出:“《荒原》用神话框架将意象碎片连缀成一个整体,这是外在的结构网络。内在地整个诗篇隐喻式地描画出一个类似‘地狱’的意象,它是荒原诸意象的集合,或称作意象系统。”“《荒原》文本的整体性更见于它是由一组组的二元对立项组合而成。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场景的搭配,基本意象的选择,以及贯通全诗的抽象概念,均体现出两极相接、互相转换的规律,体现了结构主义特征的第二个要素:转换的法则。”
也有学者运用后现代理论来分析这部作品。在《〈荒原〉的复调性》中,张德明提出,《荒原》是用他者话语片断精心构筑起来的诗歌文本。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作为诗歌整体框架的他者话语,整首诗的框架建立在宇宙四季循环和文明有机体生长凋落的模式基础之上,这种模式具有明显的未完成性。其二,作为诗歌文本内容的他者话语,以文本片断的形式出现,对这些文学片断的模仿、引用和讽刺形成了整个诗歌的双声语。
象征主义表现手法的运用是《荒原》最显著的艺术特色。艾略特主张以“客观对应物”
来搭起诗人与读者之间相互交流的桥梁,反对直露地表达思想感情。诗中征引和涉及古今大量的神话传说、民间歌谣、诗歌、戏剧、小说、经文、回忆录以及各种论著,共计6种语言、35个作家、56部作品之多,形成一整套复杂的象征语言,把所要表现的情绪和思想完全附丽于这套象征语言所提供的各种意象上。“诗人所有的思想全部披上了形象的彩色外衣。失去宗教信仰的欧洲成了‘荒原’;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关系成了‘对弈’;无节制的情欲成了燃烧的‘火’;全知全能的上帝成了‘雷霆’;社会的丑恶和腐败成了‘尸首’;‘水’既象征活泼的生命,又象征着汹涌的情欲……”当然,对意象的理解并无定论,读者可以各抒己见,这也正体现了艾略特“非个人化”的诗歌理论。 除了象征主义,《荒原》还运用了其他艺术手法。“从《荒原》的内容看,现实主义文学的主题占有相当的比重:工业化的城市及其所带来的后果,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及其对普通市民思想生活的影响,大都市的琐碎生活等等现代题材。”但另一种观点认为,作品中大量生活细节的描写属于自然主义。自然主义把人看作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即只有情欲、不知其他,艾略特也是如此,他在附注中说,《荒原》里“所有的女人,只是一个女人”,男人也一样,都是只有情欲本能的人。自然主义主张对病态事物进行细致的描绘,而诗中许多细节是具有病态、畸形意味的。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