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的性格与其文学风格
刘卓灵
【摘要】:阮籍的文学风格是随着他的性格变化而变化的。从他的性格中我们
看到了他的无奈与彷徨;看到了他想为自己的“名教”正名而又害怕引来杀身之祸的矛盾;看到了他只能饮酒服药来麻醉自己的悲哀。
【关键词】:阮籍 性格 文学风格
阮籍,字嗣宗,是魏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也是当时著名文学团体“竹林七贤”的代表人物,还是魏晋时期众多文人的典型代表。他的《咏怀诗》成为了后世五言诗的蓝本,而他作品中所透露出的“玄学思想”也是魏晋时期文学的主流思想。生活在不断战乱中的他,由于对司马氏掌权和屠杀不满,经常针砭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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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青白眼示人,却又“口不臧否人物”。刺人以无形之中。但是,就是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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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文人,却在王勃的文章中给人留下了“阮籍猖狂,岂笑穷途之哭”的悲叹。阮籍的文学风格是处于动荡与战乱中所有文人风格特征的体现,而作为一个在战乱中过完一生的人来说,阮籍的性格又是那一时期文人们的缩影。
一、阮籍生活的时代
阮籍是三国曹魏时期著名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自然,他最先生活的时代就是前期曹魏时代了,后来,司马集团彻底掌控了曹魏政权,仍然健在的阮籍自然又成为了司马氏时代的人。所以,阮籍是两个时代的人。先说前期曹魏时代,三国鼎立,魏、蜀、吴三国为得到地盘,巩固自己的势力,经常互相征伐,战乱不断,人民大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三个国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待文人态度很好,争相聘请文坛知名人士入朝为官,以向外人宣告其政权的合法性,同时扩大自己的影响力。阮籍少年时期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他虽然对这种征伐杀戮很是厌烦不爽;对统治阶级的做法很不爽;他虽有济世之志而且其父阮瑀还做过朝廷命官,但是杀戮并不是他的向往,所以也就整天饮酒著文、游戏山水,好不自在。
现实往往喜欢把人从高高的山顶给拉进万丈深渊,让你体验冰火两重天的感受。曹魏后期,司马父子掌控朝中大权,大肆屠杀反对派,在249年的“高平陵事件”后,朝中已经没有能与司马父子争权的势力。而阮籍也在这时逐渐被司马集团拉进自己的战舰,开始了他的半仕途生涯。对于现在的阮籍来说,这种现象更是不爽,所以也就在其位不谋其政,与嵇康等结成的“竹林七贤”整天一起饮酒游戏、迷醉生活。政治上,司马昭虽然已取得朝廷的统治地位,已然是曹魏政权的代言人,但司马昭终归没有废曹自立。他像他父亲司马懿一样成了“忍者神龟”。可是他的儿子司马炎可没有这份忍性。终于在265年废曹髦自立为帝,建立西晋。而我们的阮籍,最终在司马炎称帝的前两年263年告别了这个带给他无限心酸的世界。但是他毕竟在司马氏集团掌权的曹魏里生活了十几年,所以,他又是司马时代的人了。这也就是阮籍所生活的时代。
二、阮籍的性格
由于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阮籍的性格自然也就带有浓厚的时代特色了。
首先,他存在着悲观、消极的性格。阮籍的八十二首《咏怀诗》全是悲哀之歌,而且人生的脆弱感始终贯穿着这些悲哀组诗的始末。如第三首的“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第十八首的“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第三十三首的“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第四十一首的“生命无期度,朝夕有不虞”,等等,把人生的脆弱视为自然的凋零。其中第四首“天马出西北,繇来从东道。春秋非有托,富贵焉常保?清露被皋兰,凝霜沾野草。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表现尤为显著。这首诗运用了“比兴”的手法,一、三两联描绘自然的特性和变化,二、四两联是描述了人类幸福的脆弱:富贵不是时常都有的,青春也是不能永驻的。人类的幸福和自然的更替一样,都不会一成不变。最后一联直抒胸臆:永恒的幸福要怎么才能得到,那得成为像王子晋一样的仙人。但人类根本不可能成仙,我们只能在红尘中随波逐流。人生中的幸福是短暂的,不幸是永恒的,人类要永远面对悲剧的诞生。这些诗歌体现的思想都表现出阮籍性格中较脆弱、悲观、消极的一面。
其次,在政治上,他的性格又引射出了软弱的一面。他本不愿与司马集团合作,不愿入朝为官,但是,当他看到司马集团大肆屠杀反动派后,为了苟全性命,又不得不听命于司马氏。起初,他都是以游戏的心理来为官,以敷衍的态度为司马氏做事。最后,他的好朋友、同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被司马昭找理由杀了后,他完全屈服了,为司马昭写了《劝进箴》,劝司马昭废曹自立。这表现了他对司马氏的妥协,他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做赌注,也就是他性格中软弱的一面。 最后,阮籍的人生态度在当时是很难被世人理解的,所以他的性格中便有了非常孤独的一面。《咏怀诗》完美的流露出阮籍的孤独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像阮籍一样站在广阔的视野高台上,因而从他的立场上所产生的感情,也不容易得到共鸣。这种感情是孤独的,这种形式的孤独感也是以前的五言诗中所缺乏的东西。在他的《咏怀诗》中有很多表达一种不被理解而感到孤独的词句。如第一首的“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就表现了一个孤独的思想者的忧伤和一个忧伤者的孤独思想。第十四首的“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第三十三首的“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第三十七首的“挥涕怀哀伤,辛酸语谁哉”,等等,都表现了自己不被人理解而感到孤独。而且孤独的显得沉重、显得可怕。
虽然,阮籍的性格中多是软弱、悲观以及孤独的一面,但是我们并不能忽视他性格中也仍然有其刚强的一面。
阮籍性格中的刚强首先表现在他“傲然独得、任性不羁、不拘礼教”和他对当时社会的反叛。阮籍登广武窥楚汉战场,长声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胆识!有此胆识与气魄之士,又怎会是个默默无闻,安于现状之辈呢?《咏怀诗》其八“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就表现出不愿为官,不愿与司马氏家族同流合污的思想。其中第十二首更是讽刺了司马氏家族的篡权。“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阮籍在这首诗中极力描写安陵、龙阳以色事主,用以衬托司马父子背叛故主,因而他们的人格更应在安陵、龙阳之下,极力地讽刺了司马氏父子。 其次,阮籍性格的刚强还表现在他的理想虽然发生着变化,但阮籍从未放弃他的理想。这也是他性格的一种坚强和不放弃。
在《咏怀诗》第十五首“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就表现了作者少年的志向,要建功立业。第七十七首“兹年在松乔,恍惚诚未央”。又是老来感叹,想要遁出红尘,隐居山林。虽然两首诗体现的意境有很大的差异,但这不能说明阮
籍已放弃理想,而仅仅是他偏向于儒家的理想向偏向于道家的理想转变而引发的其作品意境的转变而已。而这两首诗实际上都透露了阮籍不同时期的理想。这也就表明,虽然身处高压的恐怖统治之下,但是他并未放弃自己的理想。这表现了阮籍性格的坚强和不放弃。 所以总的来说,阮籍的性格是矛盾的统一。他不满司马氏在朝廷中的为所欲为,甚至到了痛恨的程度,所以常常作“讽喻”诗来表达自己的愤懑心情,体现出来一种文学斗士的形象。但是,他为了保全性命,为了“全身远祸”,又不得不在政治上跟着司马集团的步伐向前走,把自己的软弱当做外衣穿在了身上,体现出一个懦夫的形象。
三、阮籍的文学风格
阮籍是一个性格上的矛盾统一体,所以,其文学风格被大大地烙上了其性格的烙印。钟嵘的《诗品》称,其作品“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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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感概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以致于“颜延年作注,怯言其志。”李善所著《文选》更是清楚的道出了阮籍诗意至难求的原因:“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每有忧生之嗟,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晦,百代之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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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情测。”就连鲁迅都说:“我们现在自然更难看得懂他的诗了。”由于受到他性格的影响,阮籍的文学创作表现出了夸泛、高远、含蓄幽深的风格。 阮籍的《咏怀诗》第一首《夜中不能寐》就以“清风”、“孤鸿”等清冷的意象,将主人公孤独且充满忧伤的形象呈现在了黑暗之中,展现出了十分沉重的基调,给人一种悲凉压抑之感。而从第三十三首《一日复一夕》中,我们又可以看到在世人眼中,繁华易逝,人生无常,生活的种种变故都威胁着人的生命,让人无法把握。诗中表现了阮籍心中的焦灼和绝望。而在他的《咏怀诗》中,诸如此类的表达还有很多,这些一格格的清冷意象都是作者悲凉沉重的情感表达。 最后,阮籍在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无路可走时,他找到了另外一条路——醉心老庄,追求玄远,向往仙境,塑造虚幻缥缈的形象。这在他的《大人先生传》和一些《咏怀诗》里都有着深入的表述。在《大人先生传》里,他塑造了一个超越时空限制、摆脱世俗的“大人先生”形象,展现了一种尚老庄、求仙道的人生向往;在《咏怀诗》的第二十三首《东南有射山》、第其七十八首《昔有神仙士》等等中,阮籍咏叹那些全身远祸、飘然世外的高人隐士和神仙,表达了一种艳羡神仙世界自由生活的心情。阮籍把在现实中找不到的出路和无所寄托的精神完全展示在了他的意象世界里,以追求一种理想的人生境界,是的他的作品展现了一种夸泛而又飘逸高远的风格特征。
阮籍的文学风格是随着他的性格变化而变化的。从他的性格中我们看到了他的无奈与彷徨;看到了他想为自己的“名教”正名而又害怕引来杀身之祸的矛盾;看到了他只能饮酒服药来麻醉自己的悲哀。而我们又从他的文学风格中看到了他是一个有前途、有抱负的文人,但是现实的残酷总是把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情以言出,而又不尽在言语中;只能怀古忧时,慷慨幽思;只能以玄学充实自己空虚而孤独的心。
我们应该理解阮籍性格的双重性,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的矛盾中度过的,矛盾的特性就决定了其无时无刻不存在着;我们也应该理解他对政治生活的妥协,因为人性自有弱点,我们没有理由去苛求一介儒生做出彻底反教的事;我们还应该敬佩他性格中的反叛,因为一个人的叛逆只是一个时期,而他持续了一生。在正始时期的血腥杀戮和政治高压下,文人朝不保夕、动辄罹祸,所以饮酒服药、放浪形骸是他们寄托愤懑、逃避祸端、保全性命的唯一选择。再观其文
学风格。他的《咏怀诗》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他的玄学思想滋养了整个魏晋时期文人们的心田;他开始是有济世之志的,后来现实的残酷使他对政治产生了绝望,这是后世文人走的一条定制之路。但是由于受他性格的影响,他的文学作品中总是透着一股浓烈的悲伤。“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是阮籍对时代的悲叹;《咏怀诗》是他对人生点滴的痛诉;《大人先生传》是他忧时伤世,对理想的最后期盼。总的来说,那句“阮旨遥深”就是对他文学风格最完美的概述。
【参考文献】
【1】房玄龄等·晋书·阮籍传【Z】·中华书局·2008·54 【2】王勃·滕王阁序 【Z】
【3】钟嵘·诗品【M】·周振甫·译注·中华书局·2004 ·41 【4】陈伯君·阮籍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7·210 【5】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94
阮籍的性格与其文学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