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段城南旧事答案
另一段城南旧事 余光中
林海音的小说名著《城南旧事》写英子七岁到十三岁的故事,所谓城南,是指北京的南城。
那故事温馨而亲切,令人生怀古的清愁,广受读者喜爱。
但英子长大后回到台湾,另有一段“城南旧事”,林海音自己未写,只好由女儿夏祖丽来写了。
这第二段旧事的城南,却在台北。
初识海音,不记得究竟何时了。
只记得来往渐密是在 ___之初。
我在“联副”经常发表诗文,应该始于一九六一,已经是她十年主编的末期了。
我们的关系始于编者与作者,渐渐成为朋友,进而两家来往,熟到可以带孩子上她家去玩。
这一段因缘一半由地理促成。
夏家住在重庆南路三段十四巷一号,余家住在厦门街一一三巷八号,都在城南,甚至同属古亭区。
从我家步行去她家,越过江州街的小火车铁轨,沿街穿巷,不用十五分钟就到了。
当时除了单篇的诗文,我还在“联副”刊登了长篇的译文,包括毛姆颇长的短篇小说《书袋》和“生活”杂志上报道拜伦与雪莱在意大利交往的长文《缪思在意大利》,所以常在晚间把续稿送去她家。
记得夏天的晚上,海音常会打电话邀我们全家去夏府喝绿豆汤。
珊珊姐妹一听说要去夏妈妈家,都会欣然跟去,因为不但夏妈妈笑语可亲,夏家的几位大姐姐也喜欢这些小客人,有时还会带她们去街边“捞金鱼”。
海音长我十岁,这差距不上不下。
她虽然出道很早,在文坛上比我先进,但是爽朗率真,显得年轻,令我下不了决心以长辈对待。
但径称海音,仍觉失礼。
另一方面,要我像当时人多话杂的那些女作家昵呼“海音姐”或“林大姐”,又觉得有点俗气。
同样地,我也不喜欢叫什么“夏菁兄”或“望尧兄”。
叫“海音女士”吧,又太做作了。
最后我决定称她“夏太太”,因为我早已把何凡叫定了“夏先生”,似乎以此类推,倒也顺理成章。
不过我一直深感这称呼太淡漠,不够交情。
夏家的女儿比余家的女儿平均要大十二三岁,所以祖美、祖丽、祖葳领着我们的四个小珊转来转去,倒真像一群大姐姐。
她们玩得很高兴,不但因为大姐姐会带,也因为我家的四珊,不瞒你说,实在很乖。
祖焯比我家的孩子大得太多,又是男生,当然远避了这一大群姐妹淘。
不过在夏家做客,亲切与热闹之中仍感到一点,什么呢,不是陌生,而是奇异。
何凡与海音是不折不扣的北京人,他们不但说京片子,更办“国语日报”,而且在“国语推行委员会”工作。
他们家高朋满座,多的是卷舌善道的北京人。
在这些人面前,我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口钝的南方人,竎彳不卷,竏厶不分,一口含混的普通话简直张口便错。
用语当然也不道地,海音就常笑我把“什么玩意儿”说成了“什么玩意”。
有一次我不服气,说你们北方人“花儿鸟儿鱼儿虫儿”,我们南方人听来只觉得“肉麻儿”。
众人大笑。
那时候台北的文人大半住在城南。
单说我们厦门街这条小巷子吧,曾经住过或是经常走过的作家,至少就包括潘垒、黄用、王文兴与“蓝星”的众多诗人。
巷腰曾经有新生报的宿舍,所以彭歌也常见出没。
巷底通到同安街,所以《文学杂志》的刘守宜、吴鲁芹、夏济安也履印交叠。
所以海音也不时会走过这条巷子,甚至就停步在我家门口,来按电铃。
就像旧小说常说的,“光阴荏苒”,这另一段“城南旧事”随着古老的木屐踢踏,终于消逝在那一带的巷尾弄底了。
夏家和余家同一年搬了家。
从一九七四年起,我们带了四个女儿就定居在香港。
2020年另一段城南旧事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