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严羽《沧浪诗话》诗歌理论
《沧浪诗话》主要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破,攻三百年诗病;一是立,提出诗的宗旨、诗的作法等,这一点是作者的主要贡献。全书有一个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的,其核心在《诗辩》,它包含了严羽的诗歌理论“仆之《诗辨》,乃断千百年公案,诚惊世绝俗之谈,至当归一之论。”(《答吴景仙书》),而其余部分则基本上是他对其诗歌理论的具体运用。 严羽主要通过他的“妙悟说”和“兴趣说”,展开了他对诗歌刨作中的作者和作品两大部分的分析,从而形成了他的诗歌理论。
一
《沧浪诗话》开篇以论诗如论禅而引出其“妙悟说”
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然悟有浅深、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诗辩》之四)
此段话之核心,在于指出诗歌之道在于“妙悟”,严羽的“悟”是一种自然的审美直觉思维,而“妙悟”就是这一心理活动的最佳状态。严羽认为诗人最本质的东西就是“悟”,它与个人学历没有必然的关系,一个人即使学富五车,可以成为一个大学问家,但要是没有“悟”,他永远也当不了一个诗人。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当一个诗人在创作的时候,他要摆脱现实世界的形象束缚,摆脱抽象思维的羁绊,来把自己整个的生命、情感切入对象,他的理智、情感、意志在瞬间融合为一体,直接去体悟、把握对象,从而洞见世界、人生的意义。因为这种创作主体感情的表达很难以用日常的言语来进行表达,所以严羽借用了禅家语言“妙悟”来笼统概述之。
但是“悟”是一种审美直觉思维,虽然可能是人所共有的,但要进入“妙悟”的境界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蹴而就的,所以严羽在讲了“妙悟”之后,紧接着讲“学诗者以识为主”(《诗辩》之一),强调“识”对学诗者的重要性。“识”也就是审美鉴赏能力,即辨别诗歌高下的能力,一个人如果能反复对前人佳作进行吟诵,那么就能通过“识”的途径来达到“悟”甚至“妙悟”的境界。
可以看出,严羽的妙悟说、别材说和以识为主说,实质上是有其内在逻辑联系的,即以妙悟为核心,系统展开对诗歌创作主体审美直觉思维活动的分析,揭示出创作主体的本质及其差异——“悟”与“别材”;主体创作高潮中思维活动的特质——“妙悟”;主体可能达到妙悟的途径——“识”,从而构成了他的诗歌创作主体论。
二
在完成了对诗歌创作主体的分析后,严羽随即转入对诗歌本身的分析。 严羽在《诗品》中还明确提出了他品评诗歌的标准——“入神”。严羽是从“入神”这一概念切入对诗歌自身的分析的。“诗者,吟咏情性也。”吟咏情性的极至是“入神”,“入神”的核心内涵是兴趣、气象,即所谓“兴趣说”。因而,“兴趣说”是直接源于严羽对诗歌本体特征的认识的,并且成了严羽诗歌作品理论的核心内容。
严羽的“兴趣说”实际上包含了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吟咏”,二是“性情”。“吟咏”作为严羽的理解就是“不涉理路不落言荃”(《诗辩》之五),即既不能是逻辑推理,也不能仅仅停留在日常语言的表达上,严羽在此是从语言的角度抓住了诗之为诗的一个特征。诗要表达一种超乎平常的意境,靠平常的语言是不行的,但现成的又没有一套可以借用的语言,限于当时的条件,严羽不能全面地对诗的语言特质进行分析、表达,所以后来才会产生诸多争议。
由此可见,严羽是以“兴趣说”为核心来展开他的诗歌作品理论的。“吟咏”、“情性”则分别从语言和诗的本体构成提出了对诗歌作品的具体要求,两者结合起来,就是“入神”,也就有了“别趣”。而整个“兴趣说”,则是植根于他对诗的本体的看法——“诗者,吟咏情性也”,所以,他的兴趣说,别趣说等等,也是有其内在逻辑联系的。
通过前面对严羽关于诗歌的创作主体和作品两方面理论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严羽的诗歌理论是一个有内在逻辑联系的比较完整的体系。从创作主体方面看,他以“妙悟说”为核心,对创作主体的本质及其创作过程中思维活动的特质等都作了言简意赅的阐述;从作品方面看,他以“兴趣说”为核心,对诗的本体构成,诗的语言特质,诗的品评标准,作了提纲挛领的揭示。而这两个方面的逻辑连接点,则是他关于诗的本体的看法。吟咏性情,是主体的活动,故必然涉及对创作主体的本质及其创作过程中思维特质的分析。主体吟咏情性的结果是诗,故必然涉及作品的本体构成、语言特质、品评标准,因此,“妙悟说”“兴趣说”都源出于“诗者,吟咏情性也。”都是由此生发出来的。如是,《诗辩》也就完成了严羽的诗歌理论。
严羽的诗歌理论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以盛唐为法”的口号为明代前后七子的复古思潮提供了理论依据。“吟咏情性”的命题对公安派、竟陵派的“独抒性灵”深有影响。“唯在兴趣”、“言有尽而意无穷”、“无迹可求”等理论主张明显地影响了王士祯的“神韵说”。此外,像王夫之、叶燮、王国维诸人也都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在不同程度上借鉴吸收了严羽的诗歌理论。在这一方面,严羽和《沧浪诗话》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