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与车夫
邹和阳
(2024年1月28日于长沙)
深夜,我重读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人力车夫再次在我心里掀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我童年放牧过的那头老黄牛,又从记忆的深处鲜活地再现在我的眼前;瞬间,我心中的涟漪化为了惊涛巨澜,在时空的隧道,我尽情地穿越童年的时光。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生产队有一头老黄牛,性情温和,晓通人性,很好相处,套上车套运粮食拉化肥是一把好手。假期为生产队放牛,我会首选那头老黄牛。那时我年小,老黄牛会蹲下,让我先骑上,再站起来。有一次,在山里放牛,遇上了大雨,我不小心滑入了深沟,怎么努力也爬不上来,老黄牛发现后,在远处发高亢叫声,似乎在鼓励我往上攀爬。但由于雨后山体太滑,几经努力,还是困在深沟里。老黄牛长叫一声后,撒腿离我而去。顿时我失望极了,也有几恐惧,心里埋怨着那老黄牛。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有人喊我的名字,父亲和乡亲们赶过来了,放下绳索,把我拉了上来。老黄牛站在山顶向我发吽吽的叫声,我此刻才知道我错怪了老牛。老牛跑回村里帮我发出救的信号,搬来了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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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牛在我心中份量越来越重了,我越来越爱老黄牛了。
到了冬天草都枯萎了,天气也非常寒冷,大雪纷飞,不能外出放牛,生产队里牛多吃干枯的稻草。那时农村家家户户床铺都是铺着厚厚的稻草,再在厚厚的稻草上面铺上一条棉絮。
那年冬天特别寒冷,我见老黄牛那间牛圈里漏雨,雨过天晴,我把老黄牛牵到自家的屋后晒太阳,偷偷地把我床上的稻草抱出来,用热水泡软后给老黄牛吃,老黄牛吃得可欢。床上的稻草越来越少了,晚上睡觉更加冷,我受凉感冒了。母亲发现后便追问我床上的稻草,我怎么都不敢说出稻草“丢失”的真相。母亲给了妹妹一个煮鸡蛋,“贪吃”的妹妹告密了。母亲没有象我担心那样“痛骂”我,只是默默地把她自己的床铺上的稻草均了一大半给我,又在我床上垫一些破旧的衣服,我的床铺依旧温软如初,可我还是碾转不能入睡,想着牛圈里的老黄牛。第二天,父亲一大早就带着我一起把牛圈修好了,圈里收拾得很干净,重新垫上了一些干草,老黄牛兴奋得吽吽地叫,友好地用舌头舔我的手。
我上中学住校后,和老黄牛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年寒假回家,再次去看老黄牛的时候,那间牛圈空空的,老黄牛不在了,只见半截绳子。我四处寻找,在生产队晒谷坪的草堆里发现了几块牛骨头,生产队长告诉我老黄牛死了。为生产队拉化肥,货重路滑,下坡时没能控制好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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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太快。千钧一发之际,老黄牛用自己身躯挡住了板车,老牛因伤势过重,为公殉职了,那赶车社员只受了一点轻伤。
我默默地回到家里,扛起锄头,把老黄牛的骨头和那半截绳子深埋在村庄后面的山坡上。夜色中北风疯狂地呼啸,雪花在空中漫天飞舞,山林中不时传来乌鸦凄厉的叫声,远处的村庄零星地闪烁几点灯光。我久久地站在那里,任泪水尽情地流淌。
现在,人力车渐渐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开车的司机和拉车的车夫仍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开车的”多服务领导和老板,靠近大树和前途;“拉车的”多服务群众,为了生计和事业。我们生活中有许多勤勤恳恳、一心为民的“孺子牛”,思想解放、开拓创新的“拓荒牛”,吃苦耐劳、锲而不舍的“老黄牛”。他们成就了我们的事业,美化了我们的生活,然而,这些“老牛”,这些只管低头拉车的“车夫”,谁来关心、关注他们的“草料”、“牛圈”以及“诗和远方”呢?
我常常深夜细读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我想,我不仅仅是敬仰那位人力车夫。更可能,还有一种更深的情结,我是深切怀念儿时,那默默奉献,鞠躬尽瘁,舍身救人,为集体捐躯的那头老黄牛;我是想从心底里去赞美、去讴歌我们生活中,那些只管低头拉车的,充满着“三牛精神”的“车夫”!因为我深深的爱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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