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借我十万块钱呗，等我工作了以后慢慢还你。」
四月的一个下午，我接到了大学生表妹小宇的电话。又是一个忙碌的春天，北京的天气慢慢回温，路边的蔷薇花都开了。本来以为小宇给我打电话是来报喜的，我刚想祝贺她顺利入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十万块钱噎了回去。
「借钱干嘛？不是马上就要去实习了吗？」我坐直了身子，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想想不对，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被杀猪盘的给当成猪了？」
「哥，你可别逗了，人家杀猪盘的能盯上我这花呗分期的大学生嘛？就是我说的那个进电视台的机会，有谱了。我那个师哥说准备十万块就能转正。但是我又不敢跟我爸妈要，他们总想让我考公务员，回老家工作。我可是有梦想的！」小宇抱怨道。
小屁孩，十万块就想实现梦想？她那个师哥吹爆了吧？想到即将毕业的小宇马上要踏入社会，面对今年 800 多万毕业生找工作的就业压力，要想留在人才济济的大北京，我都有点替她焦虑。
我说等会要出差，回头再联系她，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宇遭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场大骗局，要不是我这个「反骗家族」的传承人出手，也许小宇和同学们就成了刚出校园，就被招生实习诈骗团伙收割的鲜嫩嫩韭菜了，系列骗局在向这批刚出校园的单纯孩子们招手。
刘小宇是我远方表妹，小时候都没见过面，和那些非直系的亲友一样，他们并不知道我的隐藏身份（我怎么觉得说得自己好像漫威英雄）。大学来北京后我们才联络了起来。她爸妈可是嘱咐我无数次了：「还还（huan）啊，要照顾好你小宇妹妹哈」。
我挺喜欢小宇这孩子的，善良单纯没心眼儿。偶尔一起开黑打游戏，一边玩一边听她吐槽她的那个奇葩室友，特放松！她那个奇葩室友啊，啊哈哈哈哈，特逗，先让我笑一会。那个姑娘有公主病总去指挥同学替她办事，外号叫「白茶」，因为又白莲又绿茶，还特喜欢跟人攀比，还曾经给皮肤黑的同学推荐死亡芭比粉口红。每次我都把她这位室友的故事当段子听。
上星期和小宇一起开黑的时候，她一边闪现一边开着大招，突然兴奋的告诉我，自己找到实习了。
我的亚瑟一边提着盾躲开敌方 ADC 的追杀，一边冲过去协助小宇围堵对家上单。刚刚拿下对方人头，系统就给我播放了一段水晶破碎的优美动画，然后我们一起重新复习了「defeat」这个单词。
「哥，你简直太菜了，带不动啊，看看你的战绩。」小宇虽然嘴上埋怨我，但是听起来语气不像生气的样子。
我赶紧接着话茬问她，想让她忘掉我们连输三把的事实。「找的哪里的实习呀？离学校远不远？」
「在市电视台做新媒体的工作，表现好有机会转正，是一个师兄介绍的。」
想想小宇在自己印象中，好像才刚上大学不久，还是个每天和自己吐槽「白茶」室友的小屁孩，现在马上要参加工作了，时间过的飞快。「真不错，好好努力吧，等周末带你去海底捞庆祝一下。」
「你可别提海底捞了哥，想想就来气。上周「白茶」说是快毕业了，非得请我们宿舍同学去吃海底捞，我们想她终于正常了，没想到是回光返照。到饭店就点了两盘肉，四个人吃，免费水果和小零食摆了一桌子，都快吃完了她还不忘管人家要鸡蛋羹。你知道吗？她觉得这是赏赐给我们的！说是要毕业了，犒劳犒劳我们。」每次听小宇吐槽「白茶」，我都会想起那个用了我四年洗发水的兄弟，不知道他过的还好吗？
「这还没完呢，回宿舍以后她才说，她请客完该我们请了，还有一个月离校，正好一人一周，原来是在这等着我们呢。」
「行，别气，下次哥带你吃个痛快，就是王者荣耀多带带我呗。」
「这好说，上次去光啃黄瓜了，啥都没吃着。对了哥，新出了个皮肤挺好看，我超喜欢，你去看看？」
五月的北京，天亮的比以往早了许多。演播厅里的空调已经开了，女主持人戴着假发套，穿着宝蓝色的套装正在熟悉稿件，导播坐在导播间里调试着设
备。屏幕中央，舞台上紧张的嘉宾正坐在沙发上喝着矿泉水，然后顺手将水瓶放在了脚下。
「现场导演，嘉宾老师喝过的矿泉水，赶紧叫人把 logo 撕掉，怎么回事，他没带水杯吗？」导播指着一号机里的画面说。「这么明显的竞品，一会商务那边怎么跟客户交代？」演播厅里，所有人的耳机里都传来了导播的声音，其中一个现场导演一挥手，喊道：「那个谁，赶紧去处理下！」陈胜迅速爬上舞台，撕掉了矿泉水上的红色包装纸，然后又跑回观众席一个一个地检查观众自带的水和饮料，看看是不是赞助商的品牌。
在演播厅里，导播和总导演最大，他们坐在演播厅里通过十几台摄像机眼睛观察着现场的每个角落。然后就是现场导演，指挥着观众和场内一切有序地进行。演播厅里的工作人员每天进进出出，像陈胜这样的电视台临时工，不知有多少。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互相「老师」「老师」地叫着。
「所有负责过岚湖苑二期交易合同的同事，请明天早上先来会议室开会。」陈胜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自己单位：房产中介工作群里的消息。陈胜叩了个 1，又打开自己那个名叫「李超鹏」的微信分身，对着演播厅拍下了今天的照片，然后发了条朋友圈：「新节目，开工！」
节目录完以后，陈胜习惯去家门口的便利店买一份便当吃。他从冰柜里挑了一盒「和风牛肉饭」，又去柜台捡了几串关东煮。
「帅哥你天天来，要不办一张会员卡吧，很划算的。」收银员熟练的将盒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连同一次性筷子一起递给他。
「不用了，谢谢。」陈胜站在用餐区，一边吃饭一边翻着手机里的微信消息，母校的公众号又发了新的推送。他点开了这篇名叫「夏至未至，我在旧货市场等你」的文章。说的是又一批毕业生即将离开学校的温床，走向社会。临走前把自己闲置的物品低价出售给需要的学弟学妹，既能赚点雪糕钱，也省了打包带走的麻烦。
「要是自己当初没有退学，是不是现在的生活完全不一样？」陈胜想。而如今，传媒高校肄业的陈胜，只能活在自己假想的人设里，想象着自己拥有着体面的工作，每天穿梭在演播厅和后期公司之间，然后接受着朋友圈里那些未曾谋面的师弟和师妹们的崇拜。
「师哥又有新节目了呀！」
「师哥师哥，你们节目还收实习生吗？」
面对着这些比自己小了好几届的懵懂的孩子们，陈胜时不时装模作样地回复着他们。其实自己只是个临时工，工资日结。他游走在各大节目的现场，装成摄像师，装成导演，装成朋友圈里大家崇拜的样子，迟迟不愿醒过来。陈胜扔掉了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将推送页面滑到底。
「2020 届毕业生请扫码入群，领取旧货市场专属摊位。」
大学生求职骗局：实习、转正、内推背后的层层欺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