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幽默
《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共有305篇,可按风、雅、颂分为三类。《诗经》的内容十分广泛,有祭祖颂歌、周族史诗、农事诗、燕飨诗、怨刺诗、战争徭役诗、婚姻爱情诗等等。其中,由于雅、颂分别是朝廷正乐和宗庙祭祀之乐,都比较庄重舒缓,所以幽默成分便主要集中在反映地方乐调的“国风”中。内容则多为怨刺诗与婚姻爱情诗。幽默表现为怨刺诗中讽而不刺的硬幽默与婚姻爱情诗中男女欢乐之软幽默。
国风中的怨刺诗辛辣犀利地对统治者进行了揭露与嘲讽,描述统治者的种种违反常情常理的丑行,并采取嘻笑、嘲弄的态度,通过夸张的手法,从而产生一种戏剧化的黑色幽默效果。用喜剧形式表现悲剧内容,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艺术手法,将统治者的滑稽、丑恶、畸形、阴暗等放大、扭曲,使其更加荒诞不经,表现有意志的劳动者们的嘲讽态度。虽然总体上也有“讥刺”的目的与作用,但它更接近于“嘲”与“谑”,因此可看作是介于攻击性较强的刺骂与温软调侃性喜剧之间的硬性“幽默”。
这一类诗中,有对某一群体或阶级的嘲讽,比如《唐风·山有枢》:“山有枢,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这是一首讽刺贵族们要懂得及时享乐的诗,诗中刻画了贵族阶级一副守财奴的可笑嘴脸,借反语嘲笑了剥削者守财至死的可笑心理,使读者读来亦不由觉得可嘲可讽。同样的,还有《曹风·候人》等。还有一些针对具体的人或事而发的讽刺诗,直接揭露了统治者的无耻丑行,例如《邶风·新台》:“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揭穿了卫宣公替其子伋迎娶齐女,听说齐女很美,便在河上筑台把她拦截下来占为己有的丑行。人们对此事极为憎恨,就作此诗讽刺他,将其比作“蘧篨”,即蟾蜍,俗称癞蛤蟆,用比喻的手法对卫宣公进行了犀利的嘲讽。同类的作品还有《陈风·株林》等,对陈灵公等具体人事进行了嘲讽。
软幽默可见于另一大类富有幽默传统的诗——婚姻爱情诗。这一类诗作由于多反映的是人们和乐欢愉的爱情家庭生活,所以它不同于怨刺诗中的“硬”幽默,而是一种和缓欢乐、温软调侃的喜剧性的“谐”,是一种软性幽默。幽默成分多表现为夫妻生活或男女交往过程中由于关系亲密而故意以骂语或诙谐幽默的对话来相互打趣、调侃,或是在处理爱情交往时的调笑,亦或是男女嬉戏游玩时的欢乐场面,都因《诗经》丰富多彩的语言艺术,例如反语、故意不恰当的比喻、错位等手法,创造出许多喜剧化的矛盾,营造出一种貌似违和而又和谐欢乐、可笑幽默的喜剧氛围。另外,在男女调笑的诗作中,大多是从女性角度出发进行叙写,表现出了恋爱中的女性的娇嗔可爱、爽朗活泼,亦或是热情、大胆的小儿女情态,形象鲜明,跃然纸上。
婚姻爱情诗中的幽默,首先值得一提的是夫妻对话。比较典型的有《郑风·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一首诗描写了一对夫妻之间温馨幽默的家庭生活,是一首极富情趣的对话体诗,夫妇二人一唱一和,情投意合,恩爱甜蜜的对话,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充满趣味,浪漫温馨。并且对话由短而长,节奏由慢而快,情感由平静而热烈,人物个性也由隐约而鲜明。此类诗作的典型还有《齐风·鸡鸣》,这也是一首对话体诗,妻子催夫早起,丈夫却找理由推托,夫妻对话幽默诙谐,夫妻依依之情由此可见。
其次,是男女爱情交往中无伤大雅的调笑打趣之辞或行为。典型之作如《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这一首诗看似描写一个女子找不到如意对象而发牢骚,实际上写女子会见情人,对情人的打情骂俏。诗中“狂且”即狂徒,“狡童”即小滑头、美少年 。女子这般打趣自己的情人,显得诙谐风趣,可见二人关系亲密,情谊深深。小儿女的情态在诗中确实被刻画得入木三分。还有《邶风·静女》里女子捉弄男子,男子抓耳挠腮的逗趣场面。或是《郑风·狡童》《郑风·褰裳》等。这一类诗作表现的男女交往时的欢乐幽默,虽为调笑戏弄却不显轻浮,无伤大雅。并且,这几首诗除了《静女》,其他都是从女性角度展开的描写,表现了民间女子的爽朗热情、娇嗔可爱。而《静女》虽不是从女子角度叙述,但诗中的女子形象同样刻画得十分成功,读来仿佛可见一个身姿窈窕、美丽动人而又活泼娇俏、会捉弄情人的女子身影。
再次,是男女在劳作之余载歌载舞或一同游玩的娱乐生活。例如《王风·君子阳阳》:“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这首诗描写了男女共舞的欢乐场景,男子左手拿着乐器,右手邀请心爱的女子一起跳舞,显得十分有趣、欢乐非常!这类的还有描写男女一同享受春游之乐的《郑风·溱洧》,郑国风俗,三月上巳之辰,采兰水上,祓除不祥,这首诗里女方热情大胆,主动邀请情人再去观赏,显得活泼风趣、十分欢乐。
诗经里的爱情,就像是田野乡间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清新自然,不像《凤求凰》那般浓墨重彩、炽热大胆,也不像《孔雀东南飞》那样令人感慨唏嘘,亦不如《长恨歌》里的缠绵悱恻,多得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世俗化、生活化的爱情,散见于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有一种特别的纯净美丽、自然脱俗。《诗经》里的男男女女,也如乡间自由奔放的精灵,天真烂漫,自由而不放纵,亦没有矫揉造作之感,他们纯净美好,显示了人性、爱情美好的一面。 《诗经·国风》的诗篇是普通民众的诗篇,与其中的幽默成分相应的,是普通劳动人民无论是在遭遇压迫还是眼见不平又或者爱情婚姻和乐之时,都能够自我宽慰、自娱自乐的精神,以及乐观向上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