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器纹饰的辨识及其含义

玉器纹饰的辨识及其含义

对良渚文化玉器上的纹饰，人们经历了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传世玉琮上的凸棱和圆圈，历来称其为几何形纹，说不清是什么含义。各类玉器上的图像也看法不一。自草鞋山、张陵山出土玉器后，对玉琮上的主体纹饰，一般称之为兽面纹或饕餮纹，由于发现其组成不同，但普遍仍看作兽面纹，而以象征与形象、简化与象形、简略与精细的说法加以区分。随后经过全面细致地比较研究，遂知有人脸和兽面的区别。直到反山十二号墓“琮王”的出土才为我们完整确切地认识玉器上的纹饰找到了一把钥匙。(5)

这件琮王在四面中间竖槽的上下，共有八个图案相同的神像。每个神像高3、宽4厘米，以浅平浮雕和阴线细刻的技法琢刻而成。（图四、图五）

浮雕分上、下两段。上段为带冠帽的人脸，脸面作倒梯形，圆眼重圈，两侧有眼角，宽鼻有鼻翼，阔嘴露出上下两排16枚牙齿。头上所戴冠帽，内层的帽上阴线雕刻卷云纹八组，外层高耸宽大的羽冠雕刻边缘双线、中间单线的羽翎，共22组，作半环形放射状结构。人脸带羽冠，类似印第安人酋长的头饰，又如佛祖头上的光圈，具有崇高神圣的意义。下段为兽面，用两个椭圆形凸面象征眼睑，中以重圈表示眼睛，以连接眼睑的桥形凸面象征额部，宽鼻勾出鼻梁和鼻翼，阔嘴刻出双唇、尖齿和两对獠牙，上獠牙在外缘伸出下唇，下獠牙在内缘伸出上唇。以张陵山镯式琮(M4:02)和草鞋山两节琮（M199：1）上的兽面纹与之对照，突出上、下獠牙，细刻额部横纹和嘴角胡须，当为虎头。可见良渚人以虎为神兽，这与云南彝族先民、美洲奥尔梅克人崇拜虎神是同样的信仰。从太湖流域丘陵地古代多森林的地理环境和上海马桥遗址出土虎牙的实例，可以确信这一带当时是有老虎生存的。

图六 良渚文化玉器上的纹饰

1．琮王的神徽和简化神人面、兽面、鸟纹；2.神徵——神人驭兽纹；3.神人神兽纹；4.神兽面纹；5.神面兽面纹组合；6.神人面纹。

阴线细刻也分上、下两段。上段在人脸之下刻出人的上肢，作双臂抬平、肘部弯曲状，手掌五指平伸，手背朝外，掌心朝内，拇指向上，四指合拢，作特定姿态。上肢遍饰卷云纹、横竖短直线、弧线等刻纹，自有其特定含义。下段在兽面之下，众说纷云，有的认为是神人的下肢，并将三爪看作鸟足，或解释为套在人脚上的鸟足摸拟用具。我认为这种解释牵强附会，带随意性。如仔细观察，当为兽的前肢作抬腿、弯肘、伸爪状，而遍饰卷云纹等刻纹。在反山出土的玉冠饰(M17：8)上饰有单一的兽面，下附双腿，与神像下半段相当，如当作人的下肢看，而没有上身，岂不有悖常理而违背神圣之意吗？如将兽头和前腿连贯起来观察，实际上是老虎张口露牙、弯腿伸爪的正面形象，从正面看弯曲的前腿当为侧面，这样伸出的尖长的爪（趾）甲就只露出三个了。这一形象显示老虎张牙舞爪、大发虎威的模样。总起来看，这是神人骑着老虎作法飞行的形象。

图八 河姆渡文化所见纹饰与良渚文化玉器纹饰比较

1.双鸟阳纹（象牙雕）；2双鸟日月纹（骨雕）；3.日月禾鸟纹（双耳陶盆）；4.人兽鸟纹（福泉山9号墓琮形镯）.

这一人兽组合图案在玉器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缩写、简化以至用象征的手法加以表现（图六）。如果把琮王上的神像和两旁以边角为中线的图案加以对比，就可以看出羽冠简化为两条平行的凸横棱，人脸简化为两个圆圈加一条凸棱表示眼和鼻，兽面简化为带圆圈的椭圆形凸面、扇形凸面和一条凸棱表示眼、额和鼻（图七），人的上肢、兽的前腿全都略去，也就是神人骑虎图像简化为戴冠人面兽面组合纹。寺墩微雕玉琮（M4：1）上、下节两侧曲尺形纹饰是象征性的人的上肢和兽的前腿。常熟黄土山琮形管的纹饰是最简单的带冠人面兽面组合纹。而陆庄单节琮是单一的人面纹，寺墩单节琮则是单一的兽面纹。“琮王”简化兽面两边有一对简化的鸟纹，如果与福泉山所出人兽鸟组合纹镯式琮（M9:21）加以比较即可确认。至于不同形式的卷云纹、直线、弧线作为地纹，则是表示天上的云朵、云层。这样，对良渚文化玉器上繁简不一的图案和纹饰就能一一识别，从而明瞭其敬神通天的宗教信仰意义。

图七 神人兽面组合纹

如果进一步追寻图象中的神人、神兽（虎）、神鸟各表示什么，那就还要追溯到更早的年代。在比良渚文化早两千年的河姆渡遗址中，发现双鸟朝阳的象牙雕和双鸟日月纹的骨雕，这是太阳崇拜、日月崇拜的形象体现。同时的双耳刻纹陶盆上发现头顶有介字形顶盖的简化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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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鸟纹和简化禾苗双鸟纹，可以确定介字形顶盖代表太阳的光芒。陶盆上这两种纹饰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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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和福泉山镯形琮上的带冠人兽鸟组合纹加以对比，终于恍然大悟：羽冠象征太阳的光芒，人面等同于太阳（还有月亮），也就是代表天，兽面（百兽之王的虎）等同于禾苗，即生长禾苗的土地，由此可知，人面代表天神，兽面代表地祗，而鸟即是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体现（图八）。简而言之，人兽鸟纹即崇拜天神、地祗、祖先三位一体的象征，反映了天地合一、神祖合一的宗教信仰，这对良渚人具有至高无上的神圣意义，主宰着当时人的精神生活。这种观念承上启下，对中国思想文化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具有悠久的生命力。这是认识中国古代传统思想、宗教、文化的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