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探《国风》与屈骚章法的不同及原因
摘 要: 《诗经·国风》篇制短小,明确分章,多重章叠句,也有少量不重章的诗篇;屈骚体制中、长篇浑然一体,表面看几乎无章法可言。本文试从其章法的变化规律中探究其成因。
关键词: 《国风》 屈骚 章法变化 一、绪论
在《诗经》、《楚辞》研究史上,首先将《诗经》与屈骚章节特点进行对比的是宋人钱杲之。他在《离骚集传·自记》中说:“盖古诗有节有章,赋有节无章耳。”钱杲之此处所说“古诗”当指《诗经》,“赋”则特指《离骚》。他用短短的“有节有章”、“有节无章”八个字,揭示了从《诗经》到屈骚的章法变化特点。本文拟以《诗经》中的《国风》和楚辞中屈原的《离骚》、《九章》(简称“屈骚”)作为主要考察对象,结合钱杲之的论断,试着找出二者章法变化的原因。
二、《国风》的章法特点
“除了周颂大部分和商颂一部分不分章外,《诗经》的诗篇都是分章的,最少的只有两章(如《召南·小星》),最多的达十六章(《桑柔》),《国风》最常见的是三章,雅的章数则较多”。[1]《国风》篇制短小,明确分章,已是不争的事实。就《国风》而言,重章叠句之法频频出现。
《国风》中,章与章之间不仅仅有形式整齐的重章,有时在章与章之间甚至一章之内也有叠句形式。如《豳风·东山》四章,章十二句。但各章开头四句都是:“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后八句却各不相同,属“初同而末异”[2]的叠句形式。《周南·汉广》三章,章八句,各章结尾都是:“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属“事讫而更申”[2]的叠句形式。至于《周南·芣苢》三章,章四句,在每章一、三句的位置上都是“采采芣苢”,是“一章而再言”[2]的典型。
《国风》的诗篇多重章叠句,但也有一些不重章的诗篇,其章法也各具特色。如《郑风·女曰鸡鸣》和《齐风·鸡鸣》,采用的是对话式章法展开场景。《卫风·氓》章与章之间不再重复,也无叠句形式。但仍然明确分章,且各章在不同的层面上展开,有回忆,有叙述,
有抒情,也有议论,属回忆、叙事与当下抒情交替式章法。《豳风·七月》八章,是《诗经·国风》中最长的一篇。该诗大致以月份、时令为序,从上一年年末写到下一年年末,分类述说,通过不同的生活与劳动场景,表现农奴的辛劳与苦难,属分类叙事式的章法。 三、屈骚的章法特点:于“无章”处见思理
屈骚一般没有明确的分章,更不会像《国风》那样重章叠咏,体制上也一改《国风》的短小,而发展为中、长篇之制。屈骚中,《离骚》的章法较为典型。刘熙载云:“《离骚》东一句,西一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极开阖抑扬之变,而其中自有不变者存。”[3]其所谓“不变者”,当指屈原报效祖国,为实现美政理想而“上下求索”之志。《离骚》是抒情诗,而且是文人抒情诗。其抒情结构,“是一种复沓纷至、‘变动无常,淜渤不滞’的情意结构。它的推进线索是情感,它的展开形式是幻境。幻境由情感化生,又随情感变化而幻变”。[4]可以说,情感是整首诗的核心和精魂。出于情感表达的需要,《离骚》全篇自然就形成了相对独立而又前后相续的抒情情“节”即段落,故钱杲之称:“(《离骚》)赋有节无章。”(并将全诗分为十四大节)用现代叙述学眼光看,《离骚》全诗自有其独特的发端、展开、高潮、收结和回环往复、纷纭多姿的章法结构。
《九章》没有《诗经》那样明确的分章,但不像《离骚》那样大量采用幻境来展开情感的抒发,多为直接倾吐和反复吟咏,情感上则更为愤激、直露。九篇不同的诗篇,章法也不尽相同。与《惜诵》、《涉江》、《哀郢》等的纪实、抒情结合不同,《悲回风》则很少叙事成分,多为作者心境的幻觉式表现。
表面上看,屈骚体制庞大,多中、长篇之制,没有明确的分章,但自然形成“节”即段落,并有它自己内在的行文思路。无论是开端、展开,还是“乱曰”结尾,处处都喷薄着屈原郁积的愤懑激情。钱杲之谓屈骚“有节无章”,只是与《诗经》那种“有节有章”的章次明显相区别而言,指明屈骚之章节隐于其激情迭荡、自由驰骋的文理之中。 四、二者异同之成因
《诗经·国风》与屈骚,从“有节有章”到“有节无章”(钱杲之语),二者之间已有相当大的不同和变化。发生这种变化有以下几方面的因素。 1.创作与流播方式
《国风》是由各国采集的民歌,属民间文学范畴,在流传过程中不断修改、加工,乃至最后编订、整理,非一人一时一地之作。十五国风大部分是各地的民间歌谣,“歌谣是人
民口头创作的短篇韵文作品”,[5]因此,其创作方式属于个人首唱而经集体传唱、铺衍。一方面,这种创作方式需要个体间的配合,明确分章利于各不同个体间的分工配合。另一方面,口头传唱的歌词篇幅不能太长。比起书面创作的连续性,口头传唱、修改受特定时间限制,而且靠传唱的重复去记忆,这就要求诗歌创作要方便于记忆。短小的篇幅,明确分章,重章叠咏,于各章之中相同位置变动几个字,不重章的作品也有一定的内容建构规律,这样的章法,受集体口头传唱方式的影响,使歌词文本(《诗经》)既好记,又好唱。屈骚则是屈原的独立创作,而且还是“泼墨挥毫”式的书面创作。创作时,他不需要用明确的分章和短小的体制去协调个体间的合作,更不必考虑方便记忆的因素。他需要的仅仅是抒一己之身世、遭遇,抒郁积心中的愤激。丰富复杂的情感历程,流泻于笔端,如汹涌之水,迭荡翻腾,而形成中、长篇的体制,不再重章叠咏。
此外,《国风》集体传唱的流播方式,要求其篇幅不能太长,同时还要好唱、易记。而围绕同一旋律反复咏唱的复沓章法,正方便集体传唱又便于记忆。如《王风·黍离》三章,每章十句,在《国风》中已属长篇。但统观全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六句,出现在每一章的末尾部分,每章前四句也只变动了几个字,即“苗→穗→实”、“摇摇→如醉→如噎”。这样的章法在传唱过程中好唱易记。即使是不重章的诗篇,就篇幅最长的《豳风·七月》而言,诗中以月令、时序贯穿全篇,分类叙事,明确分章,各章有不同的农事活动场景展开,大结构中有小结构。这样的诗篇传唱起来也有规律可循,同样好唱好记。屈骚则不同。屈骚大多是“不歌而诵”的诗章,其流播方式不再是集体传唱,不必为了好唱好记而遵循复沓的章法,故发展为中、长篇体制,且不再分章,任由思绪纷呈,借助幻境随情流转,自然成“节”。 2.借鉴的曲调形式与表现手法
《诗经》入乐,其创作还受曲调形式制约。“国风”即各地的地方歌乐,与曲调形式有密切关系。有学者根据流传下来的《诗经》文本结构来推测当时歌曲的曲调形式。秦序云:“从现存的歌词可以看出《诗经》有多种曲式,如同曲调重复;一个曲调前后用副歌;曲调重复之前用一个总引子或后用一个总尾声(‘乱’),等等。……据其他记载还可了解《诗经》有三首一组演唱的,也有几首联唱中加入纯器乐的‘间歌’的,形式丰富多样。”[6]这一论述,至少可以说明《诗经》的曲调形式与《诗经》文本之间章法形式上的对应关系。《国风》重章复沓为主体章法的形成,也与当时的曲调形式有关。而屈骚中虽然也有“少歌”、“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