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社会科学2014年第9期·人文视野·哲学
为何“哲学无定论”
王梅清1，左亚文2
（1.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73；2.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北武汉430072）
“哲学无定论”的问题，并初步分析了其认识根源以及不同摘要：东西方哲学家古代就提出了
观点间的内在联系；中国当代哲学家贺麟和陈修斋先生著专文对其进行了探讨，为促进哲学的发展作出了贡献；哲学的发展需要重新反思“哲学无定论”的观点。
关键词：哲学无定论；哲学的本质；哲学的特点；当代反思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4）09-0098-03
“哲学无定论”？这个问题古已有之。改革开放以来，学界又对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本文拟在总结和吸收这些成果的基础上，对其中的一些深层次问题提出一些新的思考。
一、“哲学无定论”的提出
早在古希腊时期，哲学家苏格拉底就把通过相互论辩而获得真理的方法叫辩证法，并界定哲学智慧不同于实证知识，它主要探讨诸如美德、真理、正义等一般性的问题。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都持这种观点。这说明他们都已初步认识到哲学智慧不可能给人们提供实用的和确定的知识，而主要是一种思考和论辩的方法。在西方，从古至今，哲学派别林立，相互论争，此消彼长，正如黑格尔所说，“哲学史的结果所昭示的，不过只是纷歧的思想、多样的哲学的发生过程”，“全部哲学史这样就成了一个战场，堆满着死人的骨骼。”[1](P20-22)尽管仍有不少哲学家信誓旦旦地相信自己发现了确切无疑的真理，但也还有相当一部分哲学家承认哲学观点具有非确定性和多样性。文德尔班就曾告诫我们：“那些要求
甚至期望哲学会告诉他一些他已经确信不移的东西的人，最好不要在哲学上浪费时间。”[2](P633)罗素也“哲学的不确定性在很大程度上不但是真实指出：
的，而且是明显的：有了确定答案的问题，都已放到各种科学里面去了。”[3](P131)
在中国，古代思想家不仅很早就认识到了哲学无定论的问题，初步分析了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而且指明了这种无定论的多样性中所包含的统一庄子·天下》篇就对当时流行于社会的墨家、宋性。《
尹、彭田慎、关老、惠施乃至庄子自己的学说进行了评析，指出诸子百家虽然各自都包含了“一察”之“一曲”明、“一察”之见的片面真理，但却犯了蔽于而不知“大体”的错误。荀子《解蔽》篇则进一步深入分析了先秦诸子“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的具体表现及其认识根源。他说：“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在荀子看来，各家各派的错误都是由于局限于一个方面而遮蔽了另一个方面所造成的。问
作者简介：王梅清（1981—），男，中南财经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左亚文（1956—），男，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逻辑建构研究》（12AKS002）的阶段性成果。·98·
题是，任何人对于一个事物的研究都只能从某一个角度进行，这就不可避免地会造成“蔽于一曲”的错误。所以，荀子得出了“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的论断。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先秦之后，思想家们在回顾和反思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时，指出了它们相互对立而又相互生成的这种多样性和统一性的辩证关系。汉司马谈在《论六家之要旨》中就指出：“《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第七十》）班固亦认为，诸家之说，“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汉书·艺文志》）
然而，在古代，东西方哲学家对于哲学观点的非确定性主要是从人类认识的多样性、局限性及其论辩性的角度提出来的，至于其与实证科学相比所显现的非确定性的特征，只有到了近现代实证科学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之后，才逐渐被人们所认知。
在西方，近现代一些大的哲学家们几乎都认识到了“哲学无定论”的特性。在中国，现当代哲学家中王国维、张君劢、熊十力、贺麟、王星拱、李达、李光程、陈修斋等，都从哲学与自然科学的比较中，得出了哲学无有一定之论的判断。其中贺麟和陈修斋则著专文较为系统地论证了“哲学无定论”的问题。
二、“哲学无定论”的论证
1946年，贺麟先生针对当时科学与玄学的论战，专门撰写了
《论哲学纷无定论》一文。该文指出，哲学与科学不同，“一部哲学史显得是派别复杂，思想纷歧”。对此，文章主要从认识的主体、客体以及哲学的特点三个方面来分析其中的原因。从认识的主体看，由于其出发点、观察角度及其素养的不同，就会出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的局面。从其客体来看，“科学上的问题每每只涉及部分，本身是可以有定论的解答的。而哲学上的问题，每每涉及全体、根本，难于得到解答，更难于得到有定论的解答。”[4](P274-275)从哲学的特点来看，哲学所重视的是思想的训练、理智的活动和智慧的追求，而不是要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应该说，这些观点尤其是关于哲学特点的认识，是十分深刻的。但是，由
于该文是以散文体的形式写作的，对于有些问题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具体展开，特别是未能从哲学的本性上来认识问题。真正从哲学的本性上提出并阐述这个问题的是陈修斋先生。
1988年，陈修斋先生在
《武汉大学学报》第二期发表了《关于哲学本性问题的思考》的文章。该文的重要意义就在于它直接从哲学的本性入手，具体和深刻地阐述了“哲学无定论”的问题。文章一开首就指出：“无定论正是哲学的本性，只有无定论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哲学间题，而真正的哲学问题总是无定论的。如果一旦有了定论，则它就是科学问题，而原本并不是或不再是哲学问题了。”
所谓那些无有定论的“真正的哲学问题”，主要是“恩格斯所指出的哲学基本问题及与之密切相关的若干问题，如康德在
《纯粹理性批判》中所提出的二律背反”的问题之类。”这类问题之所无法形成定论，关键就在于这类问题是以
“宇宙全体”为认识对象的。而一旦以“宇宙全体”为认识对象，就必然会导致“悖论”或陷入“二律背反”。而对于此类“悖论”或“二律背反”，人类的实践和科学的发展也永远无法来加以证实或验证。即使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也永远不可能对诸如哲学基本问题这样的“
真正的哲学问题”作最终解答，因而成为“‘对世界的最后一言’的绝对真理”。
应该充分肯定，陈修斋先生的这篇文章在当时的中国学术界起到了思想解放的作用。可以说，它就如同一颗思想的种子播散在千百万求知者的心田里，已经而且必将结出更多的真正哲学智慧之果。但是，毕竟由于时代条件的限制，陈修斋先生的这篇文章对于一些核心问题的论述还没有完全展开，也不可能将其真正贯彻到底；同时有些观点也还需要进一步完善、拓展和深化。正如有的学者所说，对于“哲学无定论”的探讨也是无定论的。
三、“哲学无定论”的几点反思
今天，当我们站在21世纪哲学发展的时代高度重新反思“哲学无定论”的观点时，对于一些问题的认识就更为清晰和全面了。
其一，“哲学无定论”不是一个抽象的认识论命题。如果从一般的认识的角度看，不仅哲学而且所有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理论，都具有非确实性的一面。“
哲学的无定论”是相对于实证科学的“有定论”而提出来的。尽管实证科学也有非确定性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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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是确实性和非确实性的统一，但是，其成果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可以获得公认的定论，实证科学的确实性可以以精确的数学形式表现出来。哲学的成果却并非如此。尽管哲学的成果也是确实性和非确实性的统一，但是，其确实性却与自然科学不一样，它仅仅是一种理性的猜测和逻辑的推演，因而不可能用精确的数学形式表现出来。
其二，“哲学无定论”并非哲学的“不可定义性”。有的学者认为，“哲学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这表明哲学具有不可定义性。”[5]这种观点是大可商榷的。我们说，对于“哲学是什么”没有一个公认的统一的定义，并非哲学就不可定义。实际上，哲学史上关于哲学的定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而且这样的情形还在不断发展，这本身恰恰表明哲学是可以定义的，只是不可能得出一个公认的标准定义。如果哲学真的具有“不可定义性”，那么，哲学史上所有关于哲学的定义就是无意义、无价值的，所有哲学探讨也就是无意义、无价值的。
其三，“哲学无定论”不等于“哲学无定性”。有的学者认为，“哲学是一种没有统一对象、没有统一问题和统一答案的智力探险活动”。这种观点是有失偏颇的。纵观中西哲学史，在哲学的对象、问题和结论上，哲学家的观点都有其相通相合之处，在多样性中蕴含着统一性，并非完全不可通约。例如，在哲学的对象上，尽管随着人类科学和实践的发展，其研究的领地会呈现出“时而扩大时而缩小”的情况，但由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所奠定的形而上学、知识论和伦理学迄今仍然是哲学研究的三大基本领域，即便有些哲学家和哲学流派打出拒斥形而上学”的旗号，也无法撼动其基础地位。
其四，“哲学无定论”所覆盖的范围不仅仅限于哲学基本问题以及与此密切相关的若干问题。严格说来，哲学基本问题主要是一个认识论问题。除认识论之外，还有本体论、历史观、人本学、伦理学、价值论、信仰论等，也都是哲学研究的基本领域，对这些领域中的所有问题的研究也都是没有定论的。
其五，“哲学无定论”的深层根源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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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哲学无定论”的深层原因并不是其所认识的对象会导致
“悖论”或“二律背反”，而是其所研究的是无限性、永恒性和终极性的问题，而且力图对这些问题作终极的解答。哲学所研究的对象并不局限于“宇宙全体”，它还要对“宇宙全体”的部分甚至个别进行研究，但其与实证科学的本质不同在于，它是从一个终极的维度对其进行终极追问和终极探寻的。我们说，哲学以无限性、永恒性和终极性的问题为其研究对象，或者说，一切无限性、永恒性和终极性的问题都能成为哲学研究的对象，因为这些对象是具体的实证科学所不能承担的。
正因为哲学以无限性、永恒性和终极性的问题为其研究对象，而这些问题本质上就是一些非实证性的问题，因而不可能像实证科学那样对其展开实证研究，并得出可以用精确的数学形式加以表达的实证性的结论。除此之外，其原因还在于，这些形而上的无限性、永恒性和终极性问题，其本质的属性的也是无限多样的，因而人们对其的探求也是永无止境的，而且可以从无限不同的角度展开；同时，其研究所得出的结论只具有探求和猜测的性质，不可能也不会将其拿去进行实证检验。作为哲学智慧，当其产生的时候就注定了其存在的命运：其研究的目的和价值不是为了实证和实用，而仅仅是为了智慧的探求，除此，它别无所求。这就是哲学之所以而且必然“纷无定论”的深层原因。
参考文献：
[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2]吴晓明.二十世纪哲学经典文本·序卷[Z].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3]罗素.哲学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4]贺麟.文化与人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5]张理海，赵锦荣.论哲学的本质———从哲学不可定义性”的角度[J].西安政治学院学报，1999，2）.
责任编辑
张晓予
““（为何“哲学无定论”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王梅清， 左亚文
王梅清(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430073)， 左亚文(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湖北社会科学
Hubei Social Sciences2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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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哲学无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