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

沙棘

作者：王祥夫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下旬刊》 2014年第4期

王祥夫

沙棘多刺，果实极小。鄙乡大同到了冬天多有在街头巷尾贩卖者，大多是从乡下来的，沙棘小而又小的果实都放在一个粗布口袋里，而且都是冻硬的，如果不经冻而变硬是无法卖的。所以，卖沙棘果大多在冬天极冷的时候。卖沙棘的都用碗，要一碗，或两碗，拿回去放一点白糖上笼蒸，食之可以止咳。也可以买一毛钱或五分钱的，卖沙棘的会用旧报纸折一折，折成一个三角筒，给你撮一些沙棘果放在里边，小时候就经常这样一边走一边吃到校门口。

沙棘果以红色为上，味道偏甜，而黄色者偏酸。二人台小戏《害娃娃》里，有诸多唱词述说妇女怀孕后想吃酸东西的经验，几乎把各种酸的食物都一一数到，其中就有沙棘。沙棘在鄙乡的通称是“酸溜溜”。鄙乡有一道菜，也可以算作是一道甜饭，和北京仿膳的“八宝饭”差不多，只不过是糯米换成了黄米，用碗蒸熟的黏饭，一股脑儿倒扣在一个盘子里，上边浇以用糖蒸过的沙棘汁。这个饭，味道是很好的，乡下办事的“八大碗”里边就有它，是被当作一

道甜品，当然也可以放些果脯之类在上边，但总不如单纯地浇一些沙棘，既酸且甜，家常好吃。

各种文章小品，写春游的总是多一些，而秋游却很少被人写到。杨朔的《香山红叶》，其实应该算是一篇写“秋游”的文字，却像是早已经被人们忘却了。可以说，秋游有时候比春游更有意思，尤其是画油画的画家或学习画油画的学生，坐在秋林边上，人其实已经在一大片斑斓好看的颜色里了。鄙乡的秋游必去之处多在左云和右玉一带，秋游的收获之一便是会扛回来一两枝沙棘。沙棘的叶子细碎灰绿，沙棘果非红即黄，插在瓶里不难看——甚至是好看。比大胆瓶里插一把大鸡毛掸子有意思。但秋游的时候是不能大量采摘沙棘的，还不是时候，采摘沙棘要等到入冬上冻，在沙棘树下先铺好东西，用棍子把冻硬的沙棘从树上直接打下来就是。沙棘多刺，用手一粒粒采茶样地摘取是不行的。

在乡下，沙棘还有另一种用处，那就是把它放在墙头上防贼。据说蓬皮杜来鄙乡参观时，有法国随员问及墙头上的沙棘，翻译只说那是一种民间的装饰品。而据说那随员忽然笑了。说到沙棘，因为查资料，不免在此做一次文抄公，普及一下有关沙棘的知识：“沙棘在海外早享盛名。古希腊时代，各城邦之间战争不断。有一次，斯巴达人打了胜仗，但是有六十多匹战马在战争中受了重伤。斯巴达人不忍杀死自己的战马，又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战马死去，于是将它们放到一片树林中。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些濒临死亡的战马非但没有死去，而且一个个膘肥体壮，毛色鲜亮，浑身仿佛闪闪发光。斯巴达人感到非常奇怪，最终发现这群马是被放到了一片沙棘林中，这些马饿了就吃沙棘叶，渴了就吃沙棘果，依靠沙棘为生。聪明的古希腊人从此知道了沙棘营养和治病的价值，而且还赋予沙棘一个浪漫的拉丁文名字——使马闪闪发光的树。”

说到沙棘，又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小时候一有卖沙棘的在外边叫卖，母亲总会出去给我买一碗半碗回来，这时候的玻璃窗上总是结满了很厚的霜，是满玻璃的“山水花草”。太阳从这样的窗玻璃照到屋里来是格外的华丽。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沙棘是一种很好吃的零食，并不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使马闪闪发光的树。

马怎样吃沙棘？沙棘有那么多的刺，而它们居然还能把自己吃得“闪闪发光”。由此想来，匈奴的马一定也是“闪闪发光”的，道理是内蒙古和贴近内蒙古的山西有那么多的沙棘。对此感兴趣的学问家不妨写一篇《匈奴马与沙棘之关系》。鄙人在这里不妨再开一个玩笑：世上的许多学问原都是吃出来的，尤其是那些“闪闪发光”的学问。

（选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