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启蒙运动对古典政治经济学创建的意义及启示
当前,我国经济社会转型正全面、加速推进,形成了有关转型的诸多共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在不断推进的同时,建立中国经济学理论体系和学术话语体系的呼声也日益高涨,从经济学角度分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个人与社会、私利与公益、自由与秩序、财富与道德等成为经济学界热议的问题。事实上,对于这些问题的讨论及其在经济学理论体系建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在苏格兰启蒙运动时期欧洲一些国家的经济与社会转型中便有体现,其取得的重大突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大卫·休谟、亚当·斯密、詹姆斯·斯图亚特、亚当·弗格森等苏格兰启蒙学者的思想启蒙,尤其是他们对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重塑,被《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的编撰者们视为“最重要的贡献”与“最不朽的遗产”。因此,重温苏格兰启蒙时期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创建及特质,不仅有助于深化对现代经济学形成与发展的认识,而且能够为在深刻领悟当前我国转型时期经济、政治、社会、伦理问题的复杂性的基础上,建立中国经济学理论体系提供参考。
一、苏格兰启蒙运动推动政治经济学摆脱了“政治计算” 卢梭在对“政治经济学”一词进行词源学考察时指出,“经济学(Economy)这个名词起源于希腊文oikos(家)和nomos
(法),本来的意思是贤明合法地管理家政,为全家谋幸福。后来这个词义扩大到大家庭——国家——的治理上。为了区分这一名词的两种意义,就把前者叫做特殊的经济学或家庭经济学,把后者一般称为一般经济学或政治经济学。”历史地看,从家庭经济学向政治经济学的转型过程,也是伦理学、政治学与经济学不断融合与分离的过程。正如皮埃尔-罗桑瓦隆所言,“经济的诞生体现为一种分化与混合的双重运动。”
经济学的源头可追溯至古希腊时代,历史学家色诺芬就曾提出重视农业和分工的思想。柏拉图进一步指出,分工、生产和交换的发展必须依托于货币,但货币只是交换的媒介和价值尺度,而不应作为贮藏的手段。柏拉图对商业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柏拉图认为商业具有一定的作用,应当允许其存在;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商业是不道德的,应当加以限制,尤其应当禁止雅典公民从事商业。亚里士多德对一些经济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并提出了财富二分的思想,即以有限性或无限性为标准,把财富区分为两种:一种是作为有用物(即使用价值)的总体财富,它是有限的;另一种是作为货币积累的财富,它是无限的。与此相对应,亚里士多德认为存在两种科学,即经济学和货殖术。经济学研究如何取得对于生活必需、对于家庭或国家有用的东西;货殖术研究如何取得货币形态的财富,即用货币来赚取更多的货币。然而,与柏拉图一样,亚里士多德也贬低货殖术,认为追求货币财富是违反自然的,是可恨的。可见,古希腊时期的经济学只是家庭经
济学或家政管理。
近代经济学的产生是从否认亚里士多德的经济学与货殖术的区分开始的。1615年,法国重商主义者孟奇里梯安的《献给国王和王太后的政治经济学》首次提出了政治经济学的概念,经济与政治从此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经济学家们逐渐认识到,以获取物品为目的的经济学对于家庭和国家来说都是有益的,经济的政治性、公共性开始为人们所认同。然而,正如皮埃尔·罗桑瓦隆所洞察的,政治与经济的过度结合使诸如威廉·配第等后继者们“都是从权力的观点来思考经济”,“实际上从未真正关心过经济理论本身。他们未曾寻求对整个经济过程做一个总体的解释。……他们的大部分著作只是人口统计和农业统计汇编”,只是“政治计算”,而非“财富的科学”。因此,在皮埃尔·罗桑瓦隆看来,“直到18世纪至少在亚当·斯密之前几乎不存在经济学。人们只知道一方面是贸易,另一方面是政治”;然而“政治计算的主体是君主,贸易的主体是商人,那么,没有真正的市民社会,经济就没有主体”。因此,“英国政治经济学之所以比法国政治经济学‘先进’,也仅仅在于英国的市民社会领先于法国的市民社会。”
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解更为宽容。他并没有像罗桑瓦隆那样将威廉·配第的经济学也列入政治计算的行列,而是认为他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马克思认为,“古典政治经济学在英国从威廉·配第开始,到李嘉图结束,在法国从布阿古尔贝尔开
始,到西斯蒙第结束。”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已经开始从流通领域转向生产领域,而“真正的现代经济科学,只是当理论研究从流通过程转向生产过程的时候才开始。”研究转向生产领域意味着经济学的一场革命,使经济日益挣脱了重商主义而成为新的自主活动。
但是,不论把现代意义的经济学定格在哪个具体时段,18世纪的苏格兰启蒙运动对于政治经济学体系建立的意义都是无可争议的。相对于重商主义甚至重农主义,苏格兰启蒙思想家对经济学的最卓越贡献在于,他们推动了经济的“非政治化”,从而与政治非伦理化、伦理非宗教化结成一体,形塑了现代性的基本特征。《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中对苏格兰启蒙思想家的贡献描述为:“苏格兰人建立政治经济学的核心观点在于,经济生活是自我调节的,经济成长是一个能动的、自我持续的过程。正是休谟以其刺激性的,但却是零碎的经济学论文发动了这场辩论。詹姆斯-斯图亚特在其《政治经济原理》(1767年)一书中,试图既回答休谟的论点,又对这个问题作出了总体的论述。不幸的是,1776年斯密《国富论》的出版明显使斯图亚特的著作黯然失色。……斯密认为,政治经济学可能仍然只是‘一位政治家或立法者的科学的一个分支’;然而《国富论》可以单独地理解。它比斯图亚特《政治经济原理》——或欧洲的其他著作:魁奈的《经济表》(1758—1759年)和杰诺韦西的《商业演说》(1765年)结构更严密,更通俗易读,更令人信服,而且坦率地说,也
更加智慧——它以自己的立论创立了政治经济学。” 二、苏格兰启蒙思想家确立了古典政治经济学中市场的地位 尽管在《国富论》中亚当·斯密仍然将政治经济学视为“政治家或立法家的一门科学”,甚至在学科门类上还归属于政治学,但是正如很多学者所分析的,这一提法的主要用意是对政治家或立法家的政治权力与政治行为进行划界,使他们从其热衷的政治计算中走出来,从而将政治经济学带进其所认为的科学发展的轨道。在古典经济学家看来,政治经济学之所以长期无法摆脱干涉主义,从根本上说是因为其无法科学解答这样一个理论难题:如果没有政府这只强有力的手,社会经济秩序如何保证?社会公益是否可以实现?对于这个问题,无论是霍布斯及其之后的重商主义者还是法国的重农主义者都没能给出科学的解答。前者认为,只有在君主掌控的国家下,私利才能形成公益。重农主义者虽然心仪自然秩序与自由放任主义,然而他们又依托政府来维护和实现这种自然秩序,因而不仅赞成政府干涉市场,而且试图在制度化的设计中将君主的利益与经济体制捆绑在一起,甚至提出将国民财产的一个固定份额给予君主。
与干涉主义不同,苏格兰启蒙思想家指出了市场本身的独立性与自组织性,以及私利与公益之间的通融性。对于市场不依赖于国家的独立性,苏格兰启蒙思想家主要是在国家与市民社会(civil society)相区分的思路框架下,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对于市场自身的协调机制与自组织性,苏格兰启蒙思想家从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