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张海鹏研究员主编,多位近代史研究的一线学人参与的《中国近代通史》新近问世,《近代史研究》编辑部希望以笔谈形式有所评议。 鸿篇巨制,不敢妄加褒贬,仅就该书以通史标名断代,略论如何以通史的眼光来研治、撰写和阅读近代史,或许有助于理解编撰者的苦心孤诣,方便读者的解读与裁量。 史学为综合的学问,因此,通历来是学人追求的至高境界。 即使晚近流行分科治学,有识之士的最终目的仍在求通,分乃不得已的无可奈何或是走向通的必由之路。 或以为近代欧洲学问着重分析,固然,但就史学而论,仍以整体为高明。 布罗代尔时代的年鉴学派,整体史的格局凸显。 而后布罗代尔时代五花八门的新史学,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整体史被肢解的遁词。 尽管通史为史家的理想追求,但要达到通的境界,谈何容易。 其主要困难,即在博通与专精之间的平衡协调。 以后来学问的标准,晚清只有教科书层面的通,那真是用外国框架条理本国材料,甚至是直接翻译外国人编写的教科书。 进入民国,在疑古辨伪和史料考据风行之后,通史之学的呼声日渐高涨,以显示对于学问日益支离破碎的不满,并导致一些学人有志于撰写通史,突出者如吕思勉、张荫麟、钱穆等。 另外,所谓史观派学人也急于用通史来表达其主张并进而影响社会。 教科书与通史,在时空两面似已具备通的形式。 可是能否真正融会贯通,提纲挈领,条贯各个时段层面的史事没有窒碍,而不以主观裁剪史实,强史料以就我,争议不小。 翦伯赞的《中国史纲》出版之初各方面均有所不满,便是显例。 近代史本为断代,可
是若无通的把握,难以贯通而无晦涩。 中国近代史的通,又有难于古代史之处,即不仅须贯通古今,沟通中外的方面愈加重要。 周予同认为中国史学体裁上所谓‘通史’,在现在含有两种意义一种是中国固有的‘通史’,即与‘断代史’相对的‘通贯古今’的‘通史’,起源于《史记》;……另一种是中国与西方文化接触后而输入的‘通史’,即与‘专史’相对的‘通贯政治、经济、学术、宗教等等’的‘通史’,将中国史分为若干期而再用分章分节的体裁写作。 其实,中国固有的通史,须明天人之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本不分科,包罗万有,也涵盖了后一种的通。 通要兼顾纵横两面,即钱穆所说融贯空间诸相,通透时间诸相而综合一视之,对于学人的见识功力,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周予同所说,主要还是着眼于形式的通。 近代中国经历所谓千古未有的大变局,社会历史文化一脉相承之下,观念制度,精神行为全然改观。 其变化由古而今,自外而内,知识与制度两面均须博通古今中外,才能理解把握。 而晚近史料繁多,连主张搜集史料竭泽而渔的陈垣也不得不承认史料愈近愈繁。 凡道光以来一切档案、碑传、文集、笔记、报章、杂志,皆为史料。 如此搜集,颇不容易。 于是提出缩短战线宜分类研究,收缩范围,按外交、政治、教育、学术、文学、美术、宗教思想、社会经济、商工业等,逐类研究,较有把握。 且既认定门类,搜集材料亦较易。 分门别类适宜专题研究,而不能化解兼通的难题,而且分科治学之下,学人的眼界日趋狭隘,没有成竹在胸,难免盲人摸象,无法庖丁解牛。 近代史虽然已是
断代,还是不得不进一步细分化,时间上分段,空间上分类,形同断代中的断代,专史中的专门。 纵横两面,逐渐相互隔膜,所谓占领制高点的专家之学,渐成割据分封,而占山为王与落草为寇并无二致。 此外,分科要由专题而专门而兼通,缓不济急,难以应付社会的迫切需求。 于是又有集众的主张,欲以分工合作的办法,弥补个人能力有限的不足,加快通史纂修的步伐。 无论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存在怎样的误读错解,撰写历史还是被视为创造历史的要津。 随着政治上的天翻地覆,重构历史显得极为重要而迫切。 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设立,目的即在编撰新的通史,而首先成立近代史研究所,更加凸显晚近历史的认知与历史教育之于新政权的极端重要。 早在建国之初的1949年10月,就有学人提出建设新史学的具体表现便是新的通史、新的断代史和新专史的写定,创作一部新的通史是目前首要的任务,并且建议在科学院设立专门的史学研究机构负责此事。 近代史研究所便是科学院最早成立的研究单位。 有此背景和初衷,主持近代史所的历代掌门,都有挥之不去的通史情结,并且持续不断地为之努力。 用通史的底蕴与见识研治中国近代史,无疑相当高明同时也是高难。 以机构得集众之便,经过数十年的积累,终于可以汇聚联贯,结成10卷本的硕果。 窃以为近代史求通,未必在于卷帙浩繁,尤其不能如顾颉刚等人所批评的,简单条列史实,缺乏见解,甚至彼此抄袭,千篇一律,但首先应该详实,在大量史事得到征实并进而比较联贯的前提下,由详而略,才有可能贯通无碍。 在此基础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