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的“以赋为词”
一、“以赋为词”的内涵
“以赋为词”,《以赋为词―――试论清真词的艺术特色》云:“在苏辛之外还有两个人也是用引进其他文体特点的方法,丰富了词的表现力,推动了词体的发展,这就是柳永和周邦彦。他们的特点是以赋为词。”那么“赋”的内涵是什么?《文心雕龙?诠赋》云:“赋者,铺也,铺采?の模?体物写志也。”刘勰云:“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着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诗集传》云:“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由此可见,“赋”作为一种文体,它的特点主要是有汉大赋的铺排、直叙、内容丰富,以及抒情小赋的抒情性等。柳永借鉴“赋”的这些特点,将之运用到词的创作上,从而开创了“以赋为词”的新篇章。 二、铺排
《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云:“所谓‘以赋为词’,就是用铺陈的方法写词。柳永最先在词里融入了赋的写法,然而以赋为词,柳永还只是一种尝试,周邦彦继柳永之后将这种写法加以发展,才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表明辞赋的铺排手法最先被柳永借鉴到词的创作中。《跋吴师道小词》云“耆卿词,铺叙展衍,备足无余。”《介存斋论词杂著》云“耆卿为世訾?久矣,然其铺
叙委婉,言近意远,森秀幽淡之趣在骨。”《白雨斋词话》云“耆卿词,善于铺叙,羁旅行役,尤属擅长。”这些资料都表明,柳永词作中对赋之铺排手法广泛借鉴。
他的《迎新春?懈管变青律》、《破阵子?露花倒影》、《玉山枕?骤雨新霁》,都采用了辞赋“铺排”的手法写词,或是对城市繁华的铺写,或是对景物的铺描,或是浓墨重彩的铺陈市井风情。华美的语言,鲜活的画面,这些词就好像是浓缩版、通俗化的汉赋,其赋之铺排的烙印十分明显。而且这些都市风情画,前展示出当时社会的太平气象,而为文人士大夫所激赏。 其中,最典型的当属《望海潮》,其词作如下: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重湖叠 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D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开篇就连用三句,分别从地理条件、自然条件、社会条件三方面极写杭州之繁盛,大手笔领起全篇,一气呵成,气势十足。紧接着转向优美的景物,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近景,到“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的远景。细笔繁描,郁郁葱葱、采用一系列空灵而又繁盛的景物来大写特写钱塘之人杰地灵、东南之形胜地博。而“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这句,不光
从句法的铺排上,就连意象的繁多上也给人以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真真写尽了城市的繁华和豪奢。再到最后的“湖”、“花”、“歌”、“莲”、“箫”、“霞”,光是看着这些美好的意象密集地排列在一起,就已经令人迷失和陶醉了,其洋洋洒洒、包罗万千的大气象,真是铺陈夸饰、曲尽形容。《直斋书录解题》对此评曰: “音律谐婉,词意妥帖,承平气象,形容尽致”。
此外还有一些思妇词,也采用铺排的手法。柳永在《望远行》中以不厌其烦的笔墨对思妇的居住环境、生活场所、容貌装扮、行为举止以及极其细腻的心理活动展开不紧不慢的描写,《碧鸡漫志》评曰:“叙事闲暇,有首有尾”;《介存斋论词杂著》评曰:“铺叙委宛,言近意远”。还有柳永的《击梧桐》,以细腻冗笔深切地剖析出女子对情郎的患得患失,胡思乱想的复杂心境,而且还在词中展现出不同场景下的人物情感思绪的变化,层层铺排出主人公丰富多变、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此外还用铺陈的手法详细的描绘事件发生的场面,过程,以此来展现人物心随境变的不同体悟,《艺概?词曲概》评曰:“善于叙事,有过前人。”其铺陈手法,可见一斑。 三、平铺直叙
赋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是“六义”之一,作为一种诗歌表现手法,即是直书其事而不假于他物;《诗集传》注:“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毛诗正义?关雎传?疏》云:“赋之
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则诗文直陈其事不譬喻者,皆赋辞也。”,《诗品序》云:“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可见“赋”的特点还有平铺直叙。《乐章集》云“雅词用六朝小品文赋作法,层层铺叙,情景兼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其中“一笔到底”直言柳咏写词之“平直”。冯煦所云:“替卿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募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亘手。”《宋四家词选》云:“柳词总以平叙见长。或发端,或结尾,或换头,以一二语勾勒提裰,有千钧之力。”夏敬观云:“耆卿多以平铺直叙。”[1]由此可见,柳永词作在直接叙写时,显出了赋法平铺之妙。
这方面的代表当属闺情词,柳永写闺情,多平叙直叙,少比兴寄托。如《击梧桐》(香靥深深),全篇直接舍去景物描写,仅以女子口吻,将对情郎的思念与担忧直言得一览无余,质朴无华、明白如家常,有淋漓尽致、不留余蕴的特点。《手评乐章集》云:“耆卿多平铺直叙”。再如《雨霖铃》,柳永从饮别,到催发,再到别后想象,都属于一个平铺直叙的一条线式的连贯的过程。作词时多按时间顺序作流水式的铺陈,袁行霈贴切地称之为“线型结构”。再如《梦觉清宵半》:梦觉清宵半。悄然屈指听银箭。惟有床前残泪烛,啼红相伴。暗惹起、云愁雨恨情何限。从卧来、展转千余遍。任数重鸳被,怎向孤眠不暖。堪恨还堪叹。当初不合轻分散。及至厌厌独自个,却眼穿肠断。似恁地、深情密意如何拼。虽后约、的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得如今便见。
其中的“堪恨还堪叹,当初不合轻分散。”和“厌厌独自个”,“眼穿肠断”,将女子的心情全部直白的说出,没有一丝含蓄委婉,用直白的写法刻画出一个快人快语、大胆泼辣、敢爱敢恨的女子形象,这种直言不讳的表达方式,直接浅切、明白晓畅。再如《玉楼春》,上片写元宵之夜,下片写元宵之乐,全程记录了元宵欢腾热闹的场景。皆直述事状、直言叙事、直抒胸臆,没有一丝曲笔。还有《采莲令?月华收》,柳永先以“月华收,云淡霜天曙”点明送别的时间,接着写女子送别行人,再写行人在渡口与女子依依惜别,最后写行人行远,回首人已不在。全词在结构上一脉贯穿,按时间、地点、事件的顺序,层层演进,平铺直叙。
四、慢词长调
“宋初,词人们擅长小令,与柳永同时代略晚的张先、晏殊、欧阳修,仅分别尝试写了17首、3首、13首慢词,慢词占其词作总数很少的部分,而柳永一人就创造了慢词87调125首。”[2]《柯亭词论》云:“宋初慢词,犹接近自然时代,往往有佳句而乏佳章。自屯田出而词法立,清真出而词法密,词风为之丕变。”《手评乐章集》云:“耆卿多平铺直叙,清真特变其法,一篇之中,回环往复,一唱三叹。故慢词始盛于耆卿,大成于清真。”由此可见,正是这种铺排直叙的赋法,催生了慢词长调这种新的词体。汉大赋铺张夸饰、洋洋洒洒的写法,篇幅短少的小令已经不能适应,而慢词长调,内容上更丰富,篇幅体制上更繁长、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