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收到过回信。谢谢。
读者:柴姑娘你好。【全场笑声】是啊,感觉好酸哈。
读者:我问的一个问题是,您刚讲到托尔斯泰对您采访的一些影响。我曾经也是一个志向于媒体行业的学生,当然现在不是了。我问的是我对于记者的一个疑惑,背景我举一个例子。南方报系有一个叫周小韵(音)的记者,他最近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都一直在批判华山商会吴主席这件事情,可能您也在微博上有多多少少接触过。同时也有经济学家出来说,这位记者可能是因为不懂一些经济学知识而导致批判错误。我举这个例子想说明,记者有可能是看见,也有可能是看错,看错之后再奔跑呼告,这样子其实也对当事人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当一个记者有看见的可能,也有看错的可能,那我们有没有什么样的机制去限制记者这样本身的一种看错,怎么去弥补看错后的影响?同时作为记者本身,你怎么防止自己看错,谢谢。
柴静:谢谢。具体的案例我就不加评论了,因为我没有报道此事,所以我觉得做任何结论性意见可能都是不公正的,我只是抽象地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来说我的原则。
柴静:新闻报道中的偏见或者谬误,在任何意识形态、在任何新闻机构当中都存在,没有任何一家能够规避,这也是我们这个职业为什么需要专业主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我在书里面写到过丹?拉瑟的新闻际遇给我的感慨是非常深的,因为在电视主播当中他曾经给过我一个蛮深的影响,就是他的评论说,电视的魅力就在于戏剧化的瞬间。我也曾经追求过戏剧化,追求过采访当中那种交锋、刀光四射、火光四溅的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因为我觉得那样场合你会觉得很迷人,你的肾上腺素会分泌,人们在战斗或者攻击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快感。但是后来丹?拉瑟在将近七十岁的时候,离开他在CBS工作了将近24年的新闻主播(的职位),就是因为他自己在关于小布什这个服兵役的事情上做了一个完全错误的报道,因为他出道的时候就以挑战尼克松总统而出名,后来又跟老布什采访的时候,几乎演变为纸上揪斗,所以那种战斗的快感对成为一个新闻人会成为一种极大的诱惑。他说他自己对于诠释人物有一种好斗的倾向,也是同样这样的这样一个倾
向让一位非常优秀的新闻前辈在已近暮年,将要成功隐退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中有一句话我看了之后身上汗毛直竖。我原来想过,他也是一个主持人,我也是一个主持人,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是丹?拉瑟辞职?你既然有审片人、制片人、主编,但为什么是他,这样公平吗?但是美国的同行说了一句话,说如果这条新闻得奖,得奖的也是你丹?拉瑟。所以这就是一个人你身上的责任,他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到现在都只能提醒我自己,对待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站在一个立场上,不能定义某一方强某一方弱、某一方黑某一方白,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非常复杂的状态,那么你应该如何处理,我觉得是事件当中的任何一方都可能存在偏见,因为自己立场或者利益的左右。你要做的是,让这些偏见之间互相殴斗、相互博弈,在这个认识的过程当中使它们达到平衡。所以没有真相,但是有通往真相的一个探寻。谢谢。
读者:柴老师你好,我不想谈关于新闻(的事),我想谈关于你这本看见的出版。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非常简短的故事。在美国哥伦比亚的一个深山里,有一个邮递员,他在临死之前在遗书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我把我的灵魂交给了魔鬼“,然后他就死去了。于是这个遗书就留在他死去的那间屋子里,过了几年有一些在深山迷路的旅客在这个屋子里面发现了这张遗书,于是他们就把他们看到的觉得非常深奥的这句话,把这份遗书,通过他们自身的力量散播出去。于是在越来越广的范围,人们看到了这句话。结果很多人在写信的时候都在信纸里面附上了这句话。有一个人他就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那个人在遗书中的这样一句话,变成了他人用来表达自己想法的陈词滥调,或者成为他人表达自己想法的一个曲解。那么,他原先的这句遗嘱变成了迫使他人进行长久凝视的文字,我想这也是出版它(自身)的一个后果之一。那么您对于您的《看见》这本书,对于它出版的一个后果,您是否有过一个思考,您自己进行思考的这些文字当被出版出来的时候,您是否想到过读者对它的一种意会?出版这样一本书它的后果与你自己所想要写这本书的一个初衷之间有了一个鸿沟的话,你是怎么看待这样一个状态的?谢谢。
柴静:其实对于人来说,真正属于精神世界的规律就那么两条,它并不多也不复
杂,古往今来有智慧的人,他们说的无非也就是那几句话。但他们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言辞会在传播中失去它本身的力量,因为精神的力量远远大于个人的力量,所以用不着去顾虑个人和自己的形象,而在于你所做的事情当中是否蕴含了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就像我采访卢安克的时候,他说的这些话,我记录下来了,我未必能够完全领会,我领会的未必也都是他的原意,但是不要紧。我们知道的多少、理解的多少,最重要的是我们实践的多少。就像我常说像胡适这样的学者一样,很多人会惋惜他在学术上的建树,往往被他对大众文化传播的热情给销毁熄灭了。但是我恰恰觉得他带给我的感染吧,就是因为他一生当中所说的那些道理无非就那么几条,你要真独立,凡是你要拿证据来,你不要拿别人的脑子当(自己的)脑子。他终身实践了这句话,这才是最重要的。我这本书当中没有写什么深奥的道理,它写的恰恰是人人可为的一些常识,而我因为自己的笨拙,或者因为我的蒙昧,我到这个年龄的时候才多少有一点体会,我是把我试图去接近这些道理的过程当中所遇到的障碍以及想要破解的挣扎呈献给大家,让每一个人在通往这个路上的时候知道自己并不那么孤独罢了。谢谢。
读者:我是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一开始因为书里面说做新闻要有新闻客观性,记者要跟自己报道的人和事要有疏离感。您在书里面说您一开始保持了一种冷酷的感觉,而后来您在书里面又说您投入了这个事件,让它们呈现本来的面目,让那些偏见和意见互相攻击,这样又呈现出另外一种您认为的客观的现状。我想请问一下,您是怎样把握住这样一种冷酷和投入,这种投入您是投入了多少,才能够保证最后得出一个客观的结果?谢谢。
柴静:我觉得到有一天不用去思考这个结果的时候反而可以得出一个准确的反映吧。一个人在思考很多概念的时候,往往是想做而做不到的。但你放下这个思考去感受的时候,往往可以做到你想做到而做不到的事。所以,在一个阶段,我会就像赛马一样,在初期的时候你要学会训练马匹,你可能需要残酷滴训练它,让它学会听懂你的律令、服从你的意志。到后面一个阶段的时候,你需要学会跟它相处,尊重它,感受它,与它建立信任。到了真正你们俩要去参加一次重要决赛的时候,你要跨越那个栏杆和障碍的时候,你反而不可以去刻意地勒住它,你也
不能鞭策它,你只能跟它商量一下,就是在我们出发前说“哥们儿,咱俩都不容易,今天我们要跨栏了,我都交给你了。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在那个地方,在跨的时候你要小心点。那咱们俩就一块儿走吧。”我觉得那样的时候,也许可以说是做到了吧。谢谢。
读者:您好,我是学人类学的。(整理者注:人类学Orz,一定是中大来的孩子。。。这时候全场都在议论他这个神奇的专业。。。)我想问,您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您所遵从的那种人文关怀是什么?就是那种道德底线,比如说现在人类学到现在什么后现代主义,什么悖论(整理者注:专业名词过多我也听不懂了),各种批判,感觉像那种文化人类学对于就是一地鸡毛就去捡起来。我想问你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记者,你自己的底线啊,或者是那种道德的依附标准是什么。谢谢。 柴静:抱歉,我真的没有听太懂。【观众笑声】可能我学术书籍看得少,对这些术语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就想起,那时候六哥,在讲话的时候,大家在生活里聊天儿哈,我也问很多这种比较宏观的问题,然后六哥总是提醒我说,柴姑娘,不要总是问这种大哉问啊,上帝存在吗?或者,人生有什么意义?其实是很难回答的,除了释迦牟尼之外蛮难有人会回答的。他(六哥)就说你越具体越好,越平实越好。所以我自己的采访当中会比较注意一点,尽量问对方比较具体的问题,越简单越愚蠢越像孩子一样去提问的时候,反而比较容易地去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好,谢谢。
读者:我是来自山西朔州的,我是那个《天下山西煤人》驻广州的记者。(整理者注:我没有去考证这家媒体到底叫什么名字,就按照听到的直接记录了。)【2013/1/5修改:经豆友指正,应该是《山西天下名人》】我跟我爱人结婚,是因为你是我们共同的偶像吧,今天我的爱人也来到了现场。我给你发过一封邮件,我的小女儿已经九个多月啦,可能你很快就会收到(邮件)了,应该是收到了。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说……其实今天来这么多人啊,我一般是不提问的,真的。【观众笑声】
柴静:【笑着插话】你夫人在旁边儿已经乐不可支了。
读者:就是说今天大家来这么多人,包括外面可能还有。我觉得包括我们(我和太太)的结合,包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我有几个关键词吧,简短一点。【观众笑声,有观众评论:自己开始做演讲了……】精神、力量、坚持,你怎么看?谢谢。【观众议论声】
柴静:如果因为我的存在还能促成这样一对美满的姻缘,真是一件喜事啊,祝福你们,还有你们的孩子。【观众掌声】谢谢。
柴静:精神和力量,还有坚持……精神,我想是比较准确的。我们在一起,我是共同认识这个世界吧,把我们心里面可能已经感觉到但没有说出来的东西,有一个人把它说出来的时候,大家会觉得特别有默契跟共鸣,所以这就是我们相互依存的一个原因。力量,我觉得也对。有的时候善本身是一件蛮柔弱的事情,看上去它什么都征服不了,什么也破坏不了,但是回过头来说什么都驾驭不了,还有它的一种势能。这个势能就来自于说,它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必然性,嗯。至于坚持这个词,我稍稍有点保留,就像我站在台上,如果跟我说让我坚持一个小时,我立马十分钟我就垮了,因为人就是受不了这个坚持的暗示。告诉你说,你必须保持这个姿态啊,那你是坚持不下来的。但我自己其实为了我的乐趣,从你手里拿那本书开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对,我一直像那个在游戏厅里面彻夜打游戏的小孩儿一样,他从来不觉得累,他还觉得有人给他发工资让他玩儿,他充满一种陶然的乐趣,而且还有这么多玩伴一起游戏,世间快乐莫过于此。谢谢。
读者:柴静姐,非常高兴能见到您。我也是学广播电视新闻学的学生,我也是跟您一样,很早的时候就决定要(走)传播这条路,高中毕业的时候马上就选了这个专业。我这些年吧,也是接触过电视台,我自己也去社会上做过各种各样的调查和片子。我一直知道您,但是唯一一次让我受到特别大的震撼,是《看见》那个节目,是我们老师在课上播了一条您的片子,那个片子播的是关于山东省临沂市第四人民医院,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电击……对对对,就是网瘾少年那个。然后老师就让我们做思考,非常巧的是,我就是临沂人。我受到非常大的感触就是在那条片子,我从来不了解那么多的事情。但是我非常想知道的一点,也是我